想到地里那些日漸瘋長的雜草
夏玉米苗剛長到筷子的高度
花生嫩嫩的芽也才鉆出地面
伴隨而來的 是芨芨草 黃蒿
以及馬齒莧這些叢生的雜草
而這些
都被心細的母親一一看在眼里
掛在院墻上的那架廢舊的犁鏵
幸運地走進母親的視線
天剛亮 母親已來到街頭鐵匠鋪
通紅的爐火 映照著廢舊的犁鏵
和母親那有些疲憊的臉
一番叮叮當當 幾次淬火開刃
便脫胎換骨般演繹了
從一架廢舊犁鏵到兩只鋤頭的
完美過程
母親提起還帶著余溫的鋤頭
下意識地掂了掂分量
像是在掂量這一季的收成
季節不等人呵
想到地里那些日漸瘋長的雜草
母親的腳步就又加快了許多
遠不過一節臍帶的長度
是不是只有在清明這一天
墓碑上的名字被重新喚醒
母親才會專程從天堂趕過來
接受我的三叩九拜
乳名也才會與墳頭上的小草
再次返青一茬
我知道 與母親的距離
總遠不過一節臍帶的長度
當暮色四起時
我好想能夠牽著母親的手
一起回城里的新家
其實 只想用一夜的時間
好好地與母親她老人家
說說東家長李家短的閑話
然后 再用紅薯味鄉音
喊一聲親娘
像小時母親摘回來的野果子
一想起母親 我的世界
就被收縮成為小小分水嶺
收縮成分水嶺的那間老屋
以及老屋向陽窗戶下
那張溫暖無比的土炕
此時 東籬無菊 南山已老
院里的那株苦楝樹花意正濃
那白里透紫的花瓣
與土炕上的母親
那一身碎花的土布衣裳
多么的相得益彰
為什么要說苦
我分明嗅到了一絲絲的甜
像小時母親摘回來的野果子
那么真實而地地道道的甜
一輛牛車馱著高高的麥秸垛
我的臂膀總是不夠強壯有力
無法把整個村莊攬入懷里
只能摟緊一株正在拔節的玉米
或者與一棵秧苗合二為一
共同組成母親年成里
那些最生動感人的瞬間
甚至 我的心胸也不足夠大
關注不了天涯海角的事情
僅僅只夠關注故鄉江淮分水嶺
只夠關注這塊土地上的莊稼
以及嶺西南那塊低矮的祖塋
和與祖塋長相廝守的野花野草
這是暮色四起的故鄉
一輛牛車馱著高高的麥秸垛
緩緩駛入雞鳴狗吠的村口
而牛車后面的不遠處
一定有我滿臉草屑的老母親
責任編輯 何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