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花兒,它的燦爛,都能讓人心動,哪怕它再卑微,也會釋放出一絲直達心底的美好來。
很長一段時間,我喜歡上了一種花,是開在饅頭上的花兒。
家附近有條商品街,街的拐角處,有一家蒸饅頭的店鋪,饅頭就在門外蒸,高高的蒸籠,一直碼上去,半房高,很有一種壯觀的景象。下班兒的點兒,饅頭鋪前,圍滿了人,手里攥著零錢,舉著。饅頭熟了,店家一籠一籠往下抬,擺在店鋪的門前,那饅頭白花花的一片呀,騰騰得冒著熱氣!有一個籠屜里的饅頭,卻不同,它是生了花的,每個雪白饅頭的頂上,都頂了一朵鮮艷兒的花兒,紅的梅花,粉的海棠,黃的迎春,饅頭一下子生動了起來,像一個個戴了花帽兒、惹人愛的小胖娃兒,滿籠的燦爛,一下子抓住了人們的目光。
每買五個,其中會給一個帶花兒的饅頭,有小孩兒的人家爭著買。看打了屜,人們把錢高高地舉起。女店主滿臉滿眼的笑,不急,不急啊,稍微一晾,去了蒸汽,才好吃。她把饅頭裝袋,總不忘告訴人家,花可以吃的呀,都是蔬菜、水果汁和的面,紅的是西紅柿味兒的,粉的是心里美蘿卜,黃的是加了南瓜的,沒色素,放心給孩子吃吧!我兒子很喜歡,每次都會叮囑我,要買“花兒饅頭”。
我總在想,想出這個創意的人,這個做出一朵朵面花兒的人,一定是一個有心的人吧。有天我去買饅頭,早了些,還沒熟,去店里等。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兒坐在屋子一角的案板邊,用心地在制作一朵朵“面花兒”,她拿一塊面團,用模子刻,也用手捏,面在她的手里上下翻飛,一會兒,就成了一朵兒,她端詳著自己的杰作,笑,嘴角輕輕向上揚起。我走過去,見到我,她笑,說:“我捏得像吧?”嗯,像,我點頭。問,是你想起來的這個創意嗎?她連連點頭,雞啄米似的,面帶著自豪,說是呀,我喜歡花,真的假的都愛,你看,饅頭上開出花兒來,多美!她歪著頭,把一朵梅花兒舉到眼前,滿眼的笑,她的笑,讓我不自覺牽動了嘴角,一陣暖,直抵人心。我出門時,回頭再看她一眼,她仍在專注著,嘴邊掛著甜甜的笑,我才發現,她坐得居然是輪椅。
我曾經居住的是一個老式小區,門前是一排花池,失了管理,已廢棄,雜草叢生。那年的春天里,搬來一對中年夫妻。突然有一天,我下班回來,那排花池,已被收拾干凈,土也翻了,后來,里面冒出了小芽,攢動著小腦袋。再后來,便經常看到女人的身影,她附身花池,拔草,澆水,探看苗情。花開了,一串串粉嘟嘟的蜀葵妖嬈著,黃的丁香,像眨著眼的星星,五顏六色的太陽花兒,開成一片,對著來人笑。雨后的傍晚,她拿來一些舊的碗呀,盆呀,挖一些太陽花,種上。給樓前樓后的鄰居分。也摘了蜀葵,插在前來看花的小姑娘的發間,細細端詳。冬天時,有鄰居告訴我,她漂亮的女兒上大學那年,得了癌,四處里看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欠了很多債,卻仍然沒有留住生命,女兒在最美好的年華,離她而去。他知無法在那棟滿是女兒影子的樓里生活,賣掉了房子,還了債,在這里買了老舊的兩室一廳。這么愛生活的一個人啊!原來,透過她平和的笑臉,內心里卻深藏著這般的苦。
來年的春天,她的身邊多了個六七歲的女孩兒,是從福利院領養的孤兒。她把女孩兒打扮得跟花兒一樣,女孩兒跟在她身邊,像歡快的蝴蝶,和她一起,種花兒,拔草。花開得滿院妖嬈時,小女孩兒在花間笑得燦爛,摘一朵又一朵兒,捧在手心里兒,跳著去送給她的小朋友,每人一朵,別在衣襟,別在發上,她站在遠方,對著一群戴著花兒的孩子,笑地安然,像極了她種的花中的一朵兒,只需看一眼,心便會美好起來。
那天跟隨同事下鄉拜訪客戶,路過一個寬敞的大院,大門口兒,一個紅衣小女孩兒,三四歲吧,蹲在地上,在用彩色的粉筆畫一些圈兒圈兒,我問她,寶貝,畫什么呢?她怯怯地抬頭看我,咧嘴一笑,稚嫩地聲音,只落一字:“花”。
我心一動,愛花兒,愛美好,是人之本性啊!
花兒,開在地上,開在饅頭上,其實,都將那美好,開在了心里。
(編輯 李天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