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忠魂詩書心

成千上萬的先烈為了人民的利益，英勇地犧牲了。僅江西，登記在冊的烈士就達25萬3千人之多。烈士們殷紅的鮮血染紅了獵獵飄揚的八一軍旗，點燃了燎原神州的井岡烽火，哺育了搖籃中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激蕩了一往無前、鐵流二萬五千里的壯烈號角……烈士們為我們鑄就了改天換地的豐功偉業，也給我們留下了彌足珍貴、萬世景仰的精神瑰寶，江西革命先烈留下的詩歌和書信，正是精神瑰寶中光耀千古的明珠。

伴著清明時節的深深追憶和綿綿哀思，細細端詳烈士們用鮮血和生命鐫刻在中華民族近代風云史上的那些文字符號，我們聽到了先烈們對社會黑暗無情的抨擊斥責，對勞苦大眾深情的呼喚，對國家民族無限忠誠的鏗鏘誓言，對親人戰友骨肉情深的至誠思念，對理想信念矢志不移的追求，對中國革命必定勝利的信心；看到了他們易水悲歌的壯烈，怒發沖冠的激越，傲雪斗霜的氣魄和精神，為國赴難的從容和淡定……于是，我們更進一步明白了他們何以有上下求索、百折不撓的執著和甘于舍生取義、九死不悔的慷慨。

一、春天是強盜們的，窮人永遠活在冬天里——余祖勝《曬太陽》

在江西烈士詩歌書信中，有大量揭露“三座大山”壓迫之下勞苦大眾備受壓榨欺凌、身處人間地獄的內容。

如“如今世道太不公，富的富來窮的窮。富人高樓飲美酒，窮人赤膊喝北風。”（伍若蘭《歌謠》）、“造福人，不享福，雇農自己沒有谷。”（毛澤覃《歌謠》）、“牛耕田，馬吃谷，農人受苦，地主享福。”（許瑞芳《農人抗租》）、“只有窮人命真苦，破爛衫兒沒得披。”（王環心《雪花》）、“遍地都是骷髏，滿目都是痍瘡。”（王環心《幻游曲》）。通俗的語言、白描的手法、強烈的對比、巨大的反差，淋漓地展示了勞苦大眾在殘酷統治下地獄般的生活，揭露了黑暗的社會現實，抨擊了反動統治階級的貪婪和殘忍，也表達出烈士們對人民大眾苦難感同身受的錐心之痛。

在詩文中，烈士們深刻揭示了造成黑暗社會的原因：因為“狗狐當權亂紛紜”，才導致“山河處處有淚痕”；因為“蛇蝎咬人勝虎狼”，所以“生靈涂炭泣鬼神”（張傲寒《詩一首》）。因為“地主不勞動，霸占我農田……嫖嫖又賭賭，還要抽大煙”，反動統治階級荒淫無度和對勞動人民喪心病狂地搜掠壓榨，使得百姓“鍋蓋朝上天，寒夜不成眠，人間活地獄，窮人受熬煎”，并從心底迸發出“可惡的社會，我心都要燃” （錢璧《霞坊村》）的吶喊。方志敏烈士在《哭聲》中這樣寫道：“……仿佛有無數的人在我周圍哭泣啊，他們嗚咽的，悲哀的，而且時時震顫的聲音，越側耳細心聽，越發凄楚動人了……青年人，可愛的青年人，你不援救我們還希望誰？”在《嘔血》中寫下：“為無產階級可憐的兄弟慮。”字里行間充彌著對勞苦大眾在人間地獄受盡煎熬的無限痛楚和悲憫之情。先烈們“心懷祖國，眷念同胞，苦思焦慮，中夜彷徨”，于是胸中澎湃著“男兒立志安天下，破舊山河再造新”的激情，激蕩著“矢愿從今堅立志，要為世界主人公”的壯志，充沛著“倚天拔起青鋒劍，誅殺奸劣肅囂塵”的正氣，奔涌著“身許馬列安等閑，報效工農豈知艱”的熱血，即便身陷囹圄，鐵鐐羈身，也誓言“拼作階下囚，工農齊解放”。烈士們憂國憂民、解民倒懸，以勞苦大眾翻身得解放為己任的追求和擔當在這些詩文中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二、丹楓似染離人淚，紅遍前山與后山——楊陽《長征途中有感》

先烈們對親人的深深思念，對故鄉的依依眷戀，對黨和祖國的絕對忠誠，對民族和人民的無私大愛，都蘊藏在烈士的心中，永遠是中華民族偉大情感交響曲中的落落華章。

郭石泉烈士用“極目圜區歲月華，清明無客不思家，金萱荏苒居堂北，玉筍參差映水涯”寄托清明時節對老母和愛妻的深切思念；張朝燮烈士在《給妻子的詩》中用“惟我心愛之人兮，寄我萬里之玉如”直抒對遠在萬里之遙的妻子的摯愛；袁玉冰烈士用“人生難得是青春，要學湯銘日日新”來表達兄弟的手足之情；鐘千友烈士在探望病中戰友時留下了“臨別無他意，惟一是堅貞……瀕行留一紙，珍重病中身”，表達在艱難歲月中與戰友共勉，愿戰友早日康復的衷情；淦克群烈士身陷囹圄，還以“我有一片心，無人共與說，獄中生涯黑黝黝，思念鄉國只有向明月”來寄托蒼天明月可鑒的思念鄉國之情。在這里，沒有花前月下的嬌柔，有的是烈士們在崢嶸歲月中對同志、親人的真摯和坦誠；沒有世俗的淺陋和虛偽，有的是同志、親人間發自肺腑的圣潔。令我們特別景仰的是，烈士們始終把對祖國、對人民、對黨的無限忠誠和無私大愛置于個人情感世界中至高無上的位置，為了國家、民族，為了黨和人民的事業，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割舍家庭、個人的恩愛。張朝燮烈士在給妻子的信中明確寫下了“不要把對私人感情的熱烈，超過對團體感情的熱烈” ，在反復叮囑妻子“珍重珍重”的同時，格外強調“學成歸來殺賊”“救人自救，認清吾儕責”；聶之俊烈士為抒緩雙親的念子之思，在《致父母》中寫下“家里父母的疼愛，夫妻的恩愛，一切家庭的融泄之樂，都足以使我們在每一秒都會想要回家的……可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也是每一個國民所應該有的認識，尤其是抗日戰爭到了這個時期，國難已經再嚴重不過了，青年人還能偷安嗎？……將來，戰爭結束，日本被我們趕出去以后，我們再歡聚一堂……中國的知識青年不應該逃避責任”，來表明自己對“先國后家”千古大義的堅持和對“天下興亡”義不容辭的擔當，他在慰藉妻子的信中也明確表示：“我這次離開學校不回家中，不知曾難過多少次，流淚多少次”，但“當全國同胞正處在水深火熱的苦難之中，整個國家民族存亡絕續關頭的時候……個人的一切，如學業、官祿、家庭，也將成為遲要的東西了”，向妻子表明在國家民族存亡絕續的關頭，把個人的情感讓位于對國家民族的情感，是自己不二的抉擇。

中華民族仁人志士以天下興亡為己任、先憂后樂的品格操守，國家民族利益高于一切的偉大精神，都在烈士們的詩文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撫今追昔，掩卷沉思，中華民族之所以能歷經滄桑、飽受劫難而不被吞噬和屈服，仍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生生不息，與這些深深根植于我們民族心靈深處，且經一代代仁人志士和成千上萬先烈發揚光大并付諸實施的優秀傳統、價值觀、崇高偉大的精神情感是息息相關的。

三、打倒土豪并地主，大家同志有田分。沒有阿哥打單只，沒有細妹茅（冇）老公——劉自興《尋烏山歌》

烈士們對世界大同、人民當家做主的美好社會進行了深情的憧憬和描繪，并堅信黑暗終將過去，革命一定會勝利，美好的明天一定會到來。

如程曉村烈士在《笑什么》中描繪了一個人人向往的大同世界：“將來有一個大家庭，不用鎖匙，也不用大門”，許瑞芳烈士在《農人的嘆息》中盼望的未來是：“個個去做工，人人來享福”的平等社會，余祖勝烈士在《明天》里堅信：“明天是個幸福的日子，明天是我的希望。”

為了這個美好的明天，趙博生烈士發出了“先烈為平等犧牲，作人類解放救星……我死國生，我死猶榮……成功成仁，實現大同”的鏗鏘誓言，帥開甲烈士在《掃盡人間賤丈夫》中寫到“何時拔起秦橫劍，掃盡人間賤丈夫”，表達了掃除黑暗、誅殺鬼魅的豪情壯志。

烈士們堅信這一天一定會來到。“總有一天，我們將站在這城堡上，高聲宣布：太陽是我們的”“黑暗氛圍終會散去，嚴冬過去就是陽春，跨過橫尸，向前看吧，天空中笑著中華的黎明”。周建屏烈士在臨終前，對來看望他的同志說：“我早年參加辛亥革命，后來加入了共產黨，才真正走上革命的道路，我雖然沒看到全中國的解放，但我堅信革命事業一定會勝利，我們祖國的明天將會更加美好”，道出了先烈們之所以堅信革命一定會勝利，祖國的明天一定會更加美好，是因為堅信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堅信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道路的正確。

烈士們為革命、為祖國美好的明天慷慨地奉獻了自己的一切，雖然沒能等到他們用鮮血染紅的五星紅旗在天安門城樓升起的那一天，但他們篤信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中國革命道路的正確，以及對自己終生為之奮斗的正義事業必勝的信念，都是我們理想信念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

四、共產黨員意志堅，赴湯蹈火我爭先，嚴刑拷打何足懼，“鐵鉆”美名萬古傳——陳松山《革命的鐵鉆》

共產黨員陳松山得知因獄中共產黨員的堅貞不屈，白匪在給上司的報告中說“共產黨員誠屬‘鐵鉆’，用盡重刑也無濟于事”后，便寫下了這首《革命的鐵鉆》，形象地表現了共產黨人鋼鐵般的意志、青松般的品格，戰勝一切敵人而不被敵人所屈服的英雄氣概，盡顯了共產黨人對黨和人民的無限忠誠。方志敏烈士在《獄中遺囑》中寫道：“我們是共產黨員，為革命而死，毫無所怨，更無所懼……法西斯匪徒只能砍下我們的頭顱，決不能絲毫動搖我們的信仰，我們的信仰是鐵一般堅硬的。”

正因為有“鐵一般堅硬的信仰”，有由信仰宇宙真理鑄就的“鋼鐵意志”，先烈們以苦為樂、以苦為甜，面對敵人層層的封鎖、林立的崗哨，姚有光烈士詼諧幽默地嘲諷敵人：“多謝你們來相送，到處設卡和站崗”。黃道烈士在《給朋友的信》中這樣評價艱難困苦的生活：“在這十年中，我經歷過人所未經歷過的艱難困苦的生活，嘗過人所未嘗過的咸酸苦辣的味道，但這對我都是有滋有味的生活。”辛忠藎烈士第二次被捕入獄后，在監獄中題下了“能受天磨真鐵漢，不遭人忌是庸才。監牢且作玄都觀，我是劉郎今又來”。把世人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說成“有滋有味”，把被捕入獄輕松地說成 “我是劉郎今又來”。在風雨如磐的環境中，烈士們這種睥睨鬼魅，不懼險惡，以苦為樂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如果沒有對宇宙真理的堅定信仰和為實現信仰鋼鐵一般的意志，是絕對做不到的。

正因為有這樣“鐵一般堅硬的信仰”，有由信仰宇宙真理鑄就的“鋼鐵意志”，先烈們身處險境仍勇往直前，面對死亡仍視死如歸。方志敏烈士在風雪嚴寒中遭敵重兵圍困后，用“雪壓竹頭低，低下欲沾泥，一朝紅日起，依舊與天齊”托物言志，表達共產黨人的堅定信念和鋼鐵意志。面對日寇的殘暴行徑，羅英烈士在《致岳父》中寫道：“故國民熱血男子不克外平異種，內國富強，與其生也寧死……寧為玉碎，勿為瓦全。”面對敵人血淋淋的屠刀，上饒集中營的烈士們毫無畏懼昂首高歌：“肉刑折磨何所懼，槍斃活埋昂首望。”鄒德烈士在《遺書》中平靜地寫道：“今天下午槍斃我……死何足惜，為窮人事業而死，無上光榮！”劉伯堅烈士在《給諸兄嫂的遺書》中寫道：“……弟準備犧牲……生是為中國，死是為中國。”……王懷心烈士的《獄中自題》、尹自勇烈士的《就義詩》、楊超烈士的《就義詩》、王干成烈士的《臨行前遺曲》、劉疇西烈士臨刑前在獄中的留言、鄒淵烈士就義前的《寄母》《寄弟》《寄妻》……舉不勝舉，他們無一不為我們再現了先烈們臨難不茍免、舍身而取義、我死國家生、舍身為人民那一幕幕感天動地的英雄壯舉，體現了革命先烈為祖國、為人民雖死無憾、雖死猶生的崇高生死觀和永遠不向敵人屈服的“鐵鉆”精神。

烈士們的詩文是無價的精神財富，我們在她面前，顯得那么渺小，我們對她的任何解釋都有可能是管中窺豹、以蠡測海。但在大力倡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用中華民族創造的精神財富來以文化人、以文育人的今天，相信每一次展卷重溫烈士們的詩文，對我們的心靈都會是一次洗禮。讓我們不斷重溫那些詩文，對正在復興道路上圓夢的中華民族來說，其裨益肯定是不言而喻的。

在烈士們的詩文中，有不少寫到“花”的句子。如“記取豫章城下血，他年化作杜鵑紅”“請不要忘記，當明天，你們勝利凱旋，在我的墳上，你可以采擷一朵鮮花，請插在你的槍口上，把他帶給全世界的勞動的人們，因為這是我惟一的遺產”“假如我不能生存——死了，在我流血的地方，或者痤骨的地方，或許會長出一朵可愛的花來，這朵花你們就看做是我精誠的寄托吧！”如今，春意滿神州，先烈們鮮血浸染的贛鄱大地已漫山遍野綻放著慰藉先烈英靈的紅杜鵑。

時值清明，是以為祭。

注：文中所引江西革命烈士詩歌書信的內容分別見于《江西革命烈士詩選》江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4月，《革命烈士詩抄續編》中國青年出版社1982年4月，《革命烈士遺書選》貴州教育出版社1997年9月，《江西革命烈士書信選》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3月，《江西省革命烈士紀念堂陳列畫冊》社會工作雜志社2011年12月。

文中的“江西革命烈士”按有關慣例包括部分外省籍在江西犧牲的著名烈士。

（作者單位：江西省革命烈士紀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