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以來,多家在美國有分支機構的中資銀行簽署了“生前遺囑”,引發矚目。立“遺囑”用來交代后事,銀行訂立“生前遺囑”則是提前安排好未來破產倒閉時的處理辦法。該辦法要求銀行作出說明,在沒有納稅人救助的情況下,如果銀行無力償債面臨倒閉,將如何處理處置。
這一安排催生于次貸危機后旨在解決金融機構“大而不倒”問題的制度創新。2010年7月,美國國會通過了《多德-弗蘭克華爾街改革和消費者保護法》,其第165條專門就“生前遺囑”規則的適用條件、責任主體及實施要求做了明確規定。根據該要求,美聯儲和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先后批準了具體實施規則。截至2013年年底,已有125家大銀行提交了“生前遺囑”。
目前簽署“生前遺囑”的中資銀行,主要是作為美國有分支機構的外國銀行或者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按照美國監管需要的應景之作。就國內環境來看,監管層尚未對“生前遺囑”制度作出強制性規定。這一做法尚屬個案。
然而,這一做法有必要全面引入中國金融業的實踐,從個案推廣為業界慣例。金融機構風險已經成為中國金融業當前面臨的最大風險。正在推進的多項金融改革措施,將加大銀行經營壓力,銀行倒閉的風險將上升,中國銀行業破除“大而不能倒”魔咒的必要性也因此上升。為什么?
利率市場化根本改變金融業經營生態。此前,由于利率管制形成固定存貸利差,商業銀行單純依靠放貸就可提高收入、增加利潤。不過,隨著經濟下行、信貸增速和社會融資活動趨向正常化,特別是自2013年7月20日起實施的金融機構貸款利率全面放開,多重因素疊加意味著這一模式走向終結。尤其是互聯網金融掀起新一波金融“脫媒”浪潮,使這一進程明顯加快。聯網企業如同“門口的野蠻人”,明顯處于攻勢地位,借助平臺、入口及客戶數量等多方面優勢,多點快速出擊,讓人應接不暇;而商業銀行則處于守勢,往往是被動迎戰,有時甚至找不到戰場。
二次去杠桿正迅速分化金融機構同質性。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中國金融體系經過兩次加杠桿。一次是天量信貸,通過加息、資本監管新規,得以去杠桿;之后大規模不良貸款的暴露,可視為風險大體出清。第二次則是借助影子銀行體系的發展。2012年以來,中國以整飭影子銀行為抓手,再次舉起去杠桿大旗。中國金融二次去杠桿的最大風險是債券市場、票據市場、理財市場去泡沫以及引致的金融機構風險。影子銀行體系盤根錯節,流動性變化更為復雜,資金價格波動加劇,預期難度增加,甚至可能出現明顯分化。金融體系流動性逆轉必然壓垮部分經營激進型金融機構,并且借道復雜的同業業務體系,將風險延伸放大至各類相關金融機構。
市場化在倒逼金融變革的同時,也在倒逼對金融機構采取更商業化的態度。破除“大而不能倒”的魔咒不僅很有必要,而且應該成為金融改革舉措的必要配套措施。正所謂,凡事欲立必先破。作為存款保險制度的補充,“生前遺囑”將進一步完善銀行退出機制,不僅能有效應對金融機構“大而不倒”,降低道德風險,而且能合理實現整個市場對問題金融機構“倒而不痛”,有效防范系統性風險。
與資本監管的正向管理思維相比,“生前遺囑” 制度代表了一種逆向激勵機制,它首先表明任何金融機構都是可以“倒”的,進而明確指出機構的冒險失敗不能再由納稅人埋單,由此促使其注重效率、審慎經營,強化風險危機意識。從這個意義上講,“生前遺囑”好處在于把銀行高管利益和銀行經營好壞捆綁在一起,給經營者上了緊箍咒,增強生存危機意識。同時,“生前遺囑”從某種程度上敦促銀行對自身進行一個全面的梳理,通過對全部業務的梳理,可以更清楚地了解到不同業務的關聯情況、哪些地方容易出風險、風險傳染性如何,從而確定當風險出現時,該如何阻斷風險或降低風險的傳染等。當然,要實現上述價值目標,必須建立和實施相關機制,以促使“生前遺囑”制度的各項原則和要求具體化、有形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