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播”崩潰警示

4月16日，深圳快播科技有限公司發布公告稱，將關閉QVOD服務器，停止基于快播技術的視頻點播和下載，清理低俗內容與涉盜版內容，并表示將在正版內容方面投入1億元，重視版權內容的發展。話音甫落，4月23日，深圳市公安局就“快播涉黃被查封”事件接受采訪時回應稱，根據群眾舉報，快播公司涉嫌傳播淫穢信息，公安機關正在開展打擊網上淫穢色情信息專項行動，對網上淫穢色情信息進行全面清查，依法嚴懲制作傳播淫穢色情信息的企業和人員。5月20日，快播公司因涉嫌嚴重盜版被罰款2.6億元。

在百度影音、迅雷紛紛轉型之后，作為視頻草莽時代的最后一個流寇——快播及其所代表的商業模式的終結，從法律角度可以給我們很多啟示。

快播模式被終結

一直以來，圍繞快播公司QVOD盜播正版影片的知識產權侵權訴訟并不鮮見。不過，快播公司以僅提供第三方技術為由，在相關訴訟中一直處于不敗之地。

2013年情人節檔期，由中影等單位制作的電影《我愿意》上映后沒幾天，快播公司所有并經營的QVOD快播播放器，其視頻搜索功能可為用戶提供影片《我愿意》的搜索服務。為此，中影電影營銷策劃分公司將快播訴上法庭，認為對方通過其軟件的視頻搜索功能，為用戶提供涉案影片的定向搜索服務，且在其播放軟件的風向標功能中推薦并傳播了《我愿意》影片。深圳法院最終判令快播公司停止侵權并賠償原告損失。

隨后，一系列相關影視作品權利人將該判決報送國家版權局并投訴。國家版權局正式立案后，查明快播公司和百度公司通過其運營的播放器軟件，構成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且同時損害公共利益。2013年12月27日，國家版權局根據《著作權法》、《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等相關規定，分別對快播公司和百度公司作出罰款25萬元的行政處罰。

兩份來自司法機關和行政機關的判決，引爆了諸多權利人針對快播的維權訴訟。2014年1月至4月，深圳法院接到80余宗針對快播公司侵權行為的訴訟，索賠額過億元。此時出現的大量訴訟對快播公司非常不利，也間接促使該公司于4月16日關閉QVOD服務器。

警方的調查實際是快播公司運營多年法律風險累積的結果。快播的業務模式是，其向用戶提供視頻播放器，向互聯網站長提供視頻網站的建站方案，讓眾多第三方的站長架設視頻網站，上傳視頻內容，而用戶通過快播視頻播放器中的搜索功能即可以搜到這些互聯網站長建立的視頻網站上的內容。快播視頻網站基本沒有版權授權，其播放頁面充斥著色情廣告，很多色情網站的視頻甚至只能使用快播軟件播放。

快播業務模式簡而言之就是大小網站聯手侵權，快播公司出技術和商務，小網站干臟活兒，從而創造出一種低監管競爭優勢的環境。能設計出這樣模式的“聰明”之處在于對互聯網的避風港規則的理解，快播公司作為一家只提供技術、不提供內容的技術服務提供商，可以對快播視頻網站的侵權內容免責；基于互聯網的全球化和匿名性特點的透徹理解和執行，這些提供盜版、色情內容快播視頻網站的服務器很多在中國領土之外。

快播公司過去數年的野蠻生長，隨著警方的介入，就算不失敗，也將面臨生死考驗，至少其貌似聰明的業務模式被終結。快播和天線視頻一樣，成為中國互聯網行業眾多失敗的案例之一。

野蠻生長別踩線

互聯網行業是國家重點扶持和發展的高新技術產業，國家在產業政策方面給予了較大的支持和鼓勵。互聯網行業在我國，甚至在國際上都屬于新興產業，帶來了新的商業關系和商業手段。一般而言，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新領域的社會實踐、商業實踐往往領先于法制建設。

目前，我國互聯網法制建設正處于一個從無到有、不斷完善的過程中，較為突出的表現是，互聯網法制建設滯后，電子商務活動缺乏法律保障；網上交易行為缺乏法律約束；互聯網安全問題較為突出，網絡犯罪事件時有發生，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不夠等方面。在此背景下，一些互聯網企業存在僥幸的心理，打擦邊球，以一種“先做吧，做大了再說”的心態進行運營，可能起初僅是一些民事糾紛，但到后來涉嫌刑事犯罪，野蠻生長不能突破法律的底線。除色情絕不能碰之外，侵犯知識產權、集資詐騙、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等刑事法律風險在設計業務模式前必須得到足夠的重視。

就視頻網站而言，侵犯知識產權犯罪一直是懸在其頭上的達摩利斯之劍。2012年7月，知名視頻網站“天線視頻”私自播放盜版影視劇5000余部，兩年間獲利2000余萬元。該網站的經營方北京賽金傳媒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及其主管、編輯等6人均被指控犯侵犯著作權罪，董事長陳海濤、副總裁楊明等6人分別判處有期徒刑4年至1年8個月，這是國內首個因播盜版劇被追究刑責的視頻網站。類似于“因盜版而興”的同行，不是早已關閉，便是像土豆、優酷、迅雷等及時轉型。

P2P網貸的法律風險則涉及兩類刑事犯罪：刑法第一百七十六條規定的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和第一百九十二條規定的集資詐騙罪。P2P案件涉嫌刑事犯罪時，由于網絡投資人參與眾多，往往案件標的很大。2014年4月16日，浙江省公安廳通報，經排查，全省有各類P2P網貸平臺87家，其中10家因涉嫌非法集資犯罪活動被立案偵查，比較典型的有衢州的中寶投資、寧波的阿拉貸、湖州的家家貸、紹興的力合創投等案件。其中，中寶投資案件涉及30余個省市、1600余名投資人，目前尚有1100余名投資人約3億余元本金沒有歸還。

而眾籌這類互聯網金融企業則可能涉及三類刑事犯罪，即刑法第一百七十六條規定的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第一百九十二條規定的集資詐騙罪和第一百七十九條規定的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2013年9月16日，中國證監會對于淘寶網上一起涉嫌擅自發行股票的行為予以叫停，利用網絡平臺向社會公眾發行股票的行為被首次界定為“非法證券活動”。

快播的失敗絕不是其經營模式的失敗，而是其法律風險累積的必然結果。生意要做，法律先行。也許可以利用立法的滯后而暫時游走于法律的邊緣，但內心對于法律應常懷敬畏之情。這，便是QVOD倒下給我們的啟示。

作者系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