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流行甩劉海兒的歲月。
我總是習慣向左邊甩,久而久之,喜歡上了我左邊的一個女生。她叫桓美,在日記里我叫她美美。有的時候,向左邊甩一下劉海兒,看到她一只手托著下巴認真聽課;有的時候,向左邊甩一下劉海兒,看到她疑惑地瞅著我,我便說“不好意思,習慣了”,她都會笑笑然后繼續學習。
我們之間就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她在班級排到前五名,我排到后五名。每當老師在全班同學面前說“同一間教室人家能學好你怎么就不行呢”時,腦袋里都會浮現出老師單獨指著我說“就隔一條過道人家能學好你怎么就不行呢!一定是智商問題啦哈哈哈”的畫面。
于是我決定發憤圖強,這樣一來不僅可以為討桓美芳心打下堅實的基礎,還可以從此不被數學老師抓著頭撞黑板。并且我還放棄了打籃球,因為我過人和上籃的一系列動作堪稱完美,完美得像一只在南美洲熱帶雨林里穿梭的大猩猩。被她看到可不妙。
正可謂是有付出就有收獲,期中考試我的數學成績小上一點,雖幅度不大但還是值得褒揚的。我向左甩了一下劉海兒:“桓美,我這次進步了呢,值得表揚哦。”我歡快地為自己鼓掌,臉上洋溢著如春風般的笑容。沒等桓美發表意見,數學老師就把我喊上講臺:“剛才是不是你說話?”本想賴賬,可是想想我在桓美面前應該是有責任有擔當的絕佳好男兒形象就承認了,而且還很酷地甩了甩劉海兒說:“沒錯!就是我!”就差沒拽句英文什么的了。數學老師抓著我的頭撞了兩下黑板,粉筆灰四處飛揚。回到座位,恨不得把頭填進書桌洞。桓美遞過來紙巾,讓我擦擦臉。
后來,甩劉海兒更加風行了。
有的男生甚至把劉海兒染上顏色,然后像吸了粉一樣瘋狂地甩動。我也不甘落伍,把劉海兒染了白色,每天朝著桓美甩動的時候便多了一份自信,心里還念叨著“遲早有一天你是我的”。
一天班主任突然把染了劉海兒的同學叫起來,“我就是看看到最后能有多少染的,你們還以為我不管啊,沒想到還真多啊,告訴你們,染了的統統罰站、叫家長……呦,還有你啊,陸廣川!你不是步入正軌了嗎現在!”我說:“老師我這是涂改液。你看這還能摳下來呢!”我順便摳給他看,瞬間就看到班上的眼鏡跌了下來。
那之后的一天同桌翻了我的日記本。他一邊把臭腳搭在我的椅子上一邊摳鼻子:“怎么處理呢?是公布呢還是公布呢還是公布呢……”我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小的從此甘愿當牛做馬。”從那之后,下課我沖進商店給他買烤腸,沖進廁所給他搶位子,沖進雨中給他撐傘,就差沖到他面前為他擋掉從講臺上飛下來的粉筆頭兒了。
這時候班上的同學除了甩劉海兒還開始喋喋不休地猜測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人說他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哥,竟然還有人說他是我……就連桓美也過來問我:“你們是?”其實我特別想回答她:“我們什么都不是。我現在這副樣子都是因為你。”
最終同桌沒能承受住輿論的壓力,把我放了。
沒過多久我們就初三了,每天加了不少課還開了晚自習,老師也每天都會強調一遍“再不努力可真就完蛋了”。我也開始認真讀書,希望能和桓美念同一所高中。有的時候也忙中偷閑向左邊甩甩劉海兒。
……
中考成績出來的時候我打了電話,分數剛好能念實驗高中。
一個炎熱的午后,我在家的田地里拔草。桓美竟然來這里找我。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她笑笑,“廣川,我要回家那邊念高中了。”
我也笑笑,心里想這么爛俗的情節竟然發生在了我身上。
“那我還有一點點失落呢。”
“你很棒!一開始誰也沒想到你能考上。”
其實我特別想說“都是因為你”。
“桓美。”
“嗯?”
“以后常聯系。”
“當然。以后有機會我邀請你去我家那邊看海。”
清風拂過綠油油的田地,小麥搖晃著,火紅的太陽也柔和下來隨著風兒晃動。我再次向左邊甩了下劉海兒,看到了清秀的桓美和清秀的夏天。
如今,我已戒掉甩劉海兒了,因為我的左邊早已不是那個人和那片瘋狂而又單色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