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夏季,我12歲。蓬亂的短發、大大的眼睛、坍塌的鼻子、笑起來眼睛瞇成一個月牙的形狀。
那時候,我上初一,穿著粉色的校服,白色的校服褲,背著碩大的書包。
傍晚六點半,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操場角落里,把頭埋在臂彎內哭泣,陽光打在我的身上,我的短發變成了棕黃色,我的布鞋是綠色的,踩在操場的假草上,就跟假草一個顏色了。
“你好。”19歲的我一襲白裙,走到了12歲的我身邊。
12歲的我先是啜泣了一下,把頭抬起來,看著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孔,呆住了:“你是?”12歲的我一臉驚恐,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擦干凈,鼻子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陽光下更顯得無助了。
“我是你啊。”19歲的我笑著答道:“19歲的你啊。”
“19歲?”12歲的我還是一臉茫然,在12歲的我的心中,19歲的我,應該懂很多道理了吧,應該連哭泣都不會了吧。“你好。”12歲的我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對19歲的我擠出一絲微笑。
“怎么了?”19歲的我坐在12歲的我旁邊, “一個人哭得這樣厲害。”陽光打在19歲的我的睫毛上,溫暖安靜。
“我的小說又石沉大海了。”說完,12歲的我又啜泣了起來,哭的時候,眼睛里滿是淚水,晶瑩透亮,長長的睫毛,倒有些可愛了。
“又沒投中啊。”19歲的我一把抱住12歲的我,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很棒的。”
“我是不是不適合當作家啊?”12歲的我問19歲的我,抬起頭,眼睛里滿是渴望。
“怎么會呢?”19歲的我擦干凈12歲的我眼里的淚水:“你不是有一篇詩歌發表了嗎?”
“老師說這個是騙人的,是專門騙我們這些初中生的。”12歲的我語氣里滿是沮喪。
“哦,對哦。”19歲的我忽然想起,12 歲那一年,我滿懷激情地給一家報社投了一篇詩歌,結果報社來信說我的詩歌獲獎了,讓我交多少多少的報名費。
“我是不是很沒用?”12歲的我問19歲的我。
“怎么會,你怎么會沒用,你很棒的,你知道嗎?19歲的時候,你發表了自己的處女作,雖然稿費不多,但是你已經邁出了一大步了啊。”19歲的我安慰12歲的我。
“真的?”12歲的我看著19歲的我,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堅持了8年啊?”
“是啊,你記不記得,六年級那年,你說你的夢想是當一個作家?”19歲的我問12歲的我。
“嗯。”12歲的我停止了哭泣。
“你那時候多勇敢啊,全班同學都在笑話你,可你就是不服氣,你相信你一定會當一個作家的。”19歲的我對12歲的說。
“那后來我成為了作家了嗎?”12歲的我問19歲的我,眼神里滿是急切。
“以后會的。”19歲的我眼神堅定而美好。
“那這幾年,有沒有人笑我啊?”12歲的我問道。
“當然有啊,13歲那一年,你在班上辦了一個屬于自己的雜志社,自己寫作,自己裝訂,在班上給同學們瀏覽,同學們都說,就你那水平也想當個作家。14歲的時候,你的作文幾乎每次都會被老師當做范文在班上朗讀,但是還是有同學說,你啊,就適合寫作文,小說什么的,就算了。”19歲的我回憶起當年的故事,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我好堅強啊。”12歲的我感嘆道。
“對啊。”19歲的我摸了摸12歲的我的頭,鼓勵地笑了笑。
“那我就一直這么堅持嗎?”12歲的我好奇地問。
“是啊,初中三年啊,你的零用錢,全拿去買信封和信紙了,你還給編輯打長途電話,一打就是十幾分鐘,現在想想都心疼電話費。”19歲的我說道:“你知道嗎?那時候,你就是背著你這個書包,樂呵樂呵地跑到郵局去寄信,每次寄之前,還要拿著信放在胸口念念有詞:編輯編輯啊,你一定要喜歡我的小說啊。那時候,就和現在一樣,太陽要落不落的,可美了,那時候的你啊,還不懂得用電子郵箱,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開始自己的夢想。”
“我可真厲害,我以為我會放棄呢,畢竟寫作是那么無聊的東西。”12歲的我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
“怎么說呢?”19歲的我臉上此時已經是一副得意的表情了:“小時候,和你一樣說想當作家的伙伴,早就放棄了,他們都說,作家,多不現實的東西啊,都是小時候哄老師玩的,誰還當真啊。但是,你真的當真了,你享受寫作,你喜歡那種你筆下的人物在你的構思里栩栩如生的感覺,寫作,就和唱歌一樣,都是你情感的一種宣泄。”
“哦。”12歲的我仿佛還沒聽懂19歲的我的話,一副茫然的表情,19歲的我再一次摸了摸12歲的我的頭,表示肯定。
“是不是我還會堅持下去啊?”12歲的我問19歲的我。
“你說呢?”19歲的我反問12歲的我。
“會吧。”12歲的我忽然笑著:“我是那么執著的人。”
“是啊,你是那么執著的人,你還記得嗎?這幾天你一直在練自己的簽名,你害怕如果有一天出書了,簽名不好看被粉絲笑話。”19歲的我笑著說。
12歲的我羞得把頭低了下去:“呵呵。”
“你簽的是什么呢?”19歲的我問12歲的我。
“你忘記了嗎?清草大星星啊。“12歲的我說,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為什么叫這么奇怪的名字呢?”19歲的我忍不住笑了。
“因為,我是一顆草啊,清爽的草,但是我也是一顆星啊,一顆默默無聞的星。”12歲的我說,眼神里卻寫滿了落寞。
“可是,你知道嗎,你其實是一棵樹,一棵會開花的樹,有樹的堅韌,有花的柔軟。”19歲的我說道,12歲的我躺在19歲的我的胸口,太陽已經落山了。
19歲的我笑了笑,“你是一棵會開花的樹。”
12歲的我給19歲的我一個甜甜的微笑,邁著小步伐離開了,碩大的書包一甩一甩的,笨重而可愛,我在初中的校園里沉默地笑著,風吹著我飛舞的白裙子,我的頭發已經披肩,我看著操場一角的天空,漸漸變黑的天空一下子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