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只能在時光里回憶你了,宋宋。
你肯定又要罵我騷包文藝,你說我是個文藝的神經病。這些對女孩子算不上褒義的形容詞我卻照單全收。我記得你罵我的時候最神采飛揚,露出一排亮晶晶的牙齒。你怎么這么恨我呢,好像我是個神經病讓你很開心一樣。
我好久沒去翻通話記錄了,以前我喜歡截圖給你哀嘆你個死小子叫我給中國電信貢獻了好多話費,而現在是“離開了多久分別了多久”這樣確切的數目會讓我有點兒猝不及防。通電話最兇的那段時間我媽拿著手機來質問我:這個宋宋是誰?
我厚著臉皮說,是宋輕輕啦。
其實是你,宋宋。你跟我抗議說這個名字太過女性化,我思考了一會兒笑嘻嘻地喊了你一聲,宋妹妹。
你一直說我在你手機通訊錄里存的名字是“陶大壯”,我在你打球的時候偷偷給你撥過電話,你手機上顯示的是“阿桃”。是我曾威逼利誘手腳并用輸進去的稱呼,你沒有改過對不對。阿桃阿桃,我喜歡這個名字,很甜很脆,像三月陽光下的薄荷糖。你說我是淘,淘氣的淘;還說像“阿喜”這種接地氣的名字才適合我。
去年立春下了一場雪,我半夜爬起來裹一床大被子看雪。凍得哆哆嗦嗦的同時還不忘給你打電話,“宋宋,宋宋,下雪了快起床去看。”我還給你聲情并茂地吟詩,“東風夜放花千樹,夢里花開撲簌簌。”你在電話那頭嗤嗤地笑,“陶喜你文藝病又犯了吧。”我也跟著你笑,那我想叫你出來走走你豈不是要說我病入膏肓?
那天我把手機調成免提塞在被子里,靠著窗戶小聲地和你說話。我說 “宋宋雪下得真大”,“宋宋你看這雪像不像金砂糖?”,“宋宋我們明天出去堆雪人好嗎”“宋宋宋宋”……你的聲音越來越低,后來只是淡淡地“嗯”一聲。終于我說完之后你不再應聲。
我把被子攏得更緊一點,想你有沒有在做一個有我的夢。
宋宋,你送的糖最后化掉了,在夏天37度的高溫里融成一攤彩色的糖水。是我把它忘記了,對不起宋宋,我原想把它一直留下去留到白發蒼蒼再拿出來給我的孫子孫女們講,看這是你爺爺當年送奶奶的定情信物呢。
其實只是一份生日禮物,還遲到了。是我問你要你才送的,一點都不浪漫。買的時候還皺著眉頭大聲說,“陶喜你再吃這么多糖牙齒就要爛光了。”爛光也不關你的事。你不能說一點讓我高興的話嗎?
你是我遇見過最不會說話的人。畢業前夕,我愁腸百結地讓你寫同學錄,你一邊筆走龍蛇一邊殷勤朝我挑眉毛。挑什么挑,丑死了,眉毛都要跳出來了。
你說高中又有一群美女等著你去檢閱,你面前就有一個美女你瞎了眼嗎!我覺得我沒送你一本蔡康永的《說話的藝術》是我做的最錯誤的事情。你說沒事搭訕真正的關鍵不在于怎么開場,你說你自己就是錚錚發亮箭在弦上隨時可以上陣的利器。長得帥了不起嗎,又不能當卡刷。
中考我跟你分在一個考場。宋宋,我聽老師念考場時幾乎要掉眼淚,我一直攥著你的手,掌心被汗黏得發膩。聽到我和你名字后跟的是同一所學校才好容易松口氣,差點咬破嘴唇。初中三年每到一個暑假我都送給自己一條裙子,想著一定要穿給你看閃瞎你狗眼,但我沒有勇氣。
宋宋我是個膽小鬼。我最勇敢的一次就是在中考的第一天穿上了裙子仰首挺胸地走進考場。一定是冥冥注定讓我在第一場結束后在人潮中找到你。
你說陶喜不準你穿裙子。
“為什么?”
“不為什么。”你兇巴巴地,搶走了我的太陽傘。夏天少年的味道熱烈而陽光。我想,好吧,不穿就不穿唄。這個樣子,走在你的影子下面就很好。每一場考試我都在分發的草稿紙上寫“宋宋,加油”,做到難題心焦氣躁時看幾眼,會莫名的心安。
我沒有看到你填的志愿,你把那些小黑方塊捂得死死的,只賤兮兮地沖我笑,“哎呀,陶喜不會和你上一個學校的別看了。”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可是還可笑地幻想你是等著高中報名那天給我一個驚喜。想象一下,你在繳費窗口外拍我的肩膀,說“陶喜我逗你玩的哈哈有沒有被嚇到”。也許我會哭吧。
初中最后一次同學聚會,大家在KTV里群魔亂舞。有人點可樂有人點酒。我老老實實地開可樂喝,細小的泡沫濺到臉上震顫著炸開,有自虐般的快感。你說,“陶喜你怎么不唱歌白白浪費你那把嗓子啊?”我說,“唱,怎么不唱。”我把可樂罐扔到沙發底下,大無畏地站起來去搶話筒。我幾乎是用喊的說,“這首歌是陶喜送給宋宋的!”聲音好大在包廂里嗡嗡地蕩,蕩得我腦袋發暈。我想我必須裝成喝醉了的樣子,所以我踉踉蹌蹌地跑去點歌,周華健的《朋友》。我的同學們跟著我唱,在高潮中互相擁抱。
我一直在看著你,宋宋。你也和你那幫朋友一起大聲唱歌,目光星星點點的,像撒進一把光芒。點歌中途我把輸進去的《小情歌》一個字一個字刪掉,重新寫《朋友》。我想朋友一生一起走,就一起走吧,不要別的了,不要了。
宋宋,那該是我和你最后的交集了。后來不知怎的疏遠不知怎的斷掉聯系,我沒辦法說清楚,那么不可思議的順理成章。就好像高中的數學課里講到冪函數,y=2^x與y=x^2圖像一開始挨得那么近最后總要漸行漸遠,這多像一個悲傷的隱喻。
其實早有預兆的。媽媽拿著手機來問我:“你怎么跟這個宋宋打這么多電話?”我說:“是宋輕輕。”媽媽說,“這是什么稱呼?宋宋,送送,不明擺著把人送走嗎。”
這么說來是我的錯。
初中開學你自我介紹,穿一件寶藍色的T恤。你有好多藍色的衣服,深藍天藍湖水藍你甚至可以把適合女生的淺藍色穿得清新又自然。你說,“大家好,我叫宋安笙。”眼神沉靜如夜。
一切都仿佛水到渠成。同桌,熟絡,朋友,曖昧,畢業,離別。畢業照上我在女生第一排正中間,你在男生最后一排正中間。我想我一定得把最美麗的自己留在照片上留給你,所以我笑得太過賣力,遠不及你的笑容生動而明亮。
“宋安笙。”
“嗯?”
“我叫你宋宋好不好?”
“不好。”
“怎么不好了,多好聽一名字啊。乖,宋宋,宋宋。”
……
不做什么,宋安笙。原諒我不經你同意就叫你宋宋,原諒我有你討厭的矯情和文藝,原諒我擅自在這里寫的一大堆關于你的文字。
請你千萬千萬原諒,遲到了這么久的這一句:
宋安笙,我喜歡你。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