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時間,我朋友圈里活得最精彩的一位大哥再婚了。他當過兵,受過窮,出過國,離過婚……他活一輩子的經歷,夠我們過三生。很多我們找都找不來的遭遇,他統統碰上了。
喜宴選在本城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迎親的人都是社會各界精英,極盡排場。婚禮前一夜,我們這幫好朋友聚在大哥豪華的新房里,看著墻上新娘子美麗的婚紗照,卻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冰姐。
冰姐是與大哥共過患難的前女友,曾跟了他7年。
7年前,因為下屬貪污,大哥受到牽連,被羈押在拘留所半年。小城里謠言滿天飛,嫂子第一時間提出了離婚。被釋放那天,同大哥自小一起長大的冰姐忽然從另一個城市飛來接他。她只說了一句話:“你可以選擇和我走,我也可以留下來。”
其實,在羈押期間,冰姐就找了一切可以找的關系,一直在努力幫他。她甚至對大哥的父母說:“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樣,他肯定是無罪的!他做不出來那種事!”后來,果然證實了她的說法,大哥是清白的。只是,這么小的城市,人際關系錯綜復雜,大哥工作落實的事情一擱再擱。后來,他們還是去了冰姐的城市。那幾年,我們沒能見到大哥,因為他輕易不肯回家,偶有朋友到他那兒,他和冰姐必是好酒好菜地招待,言語里卻未曾見生活得意之色。
我們不知道那7年里發生了什么。大哥一個人榮歸故里的時候,不肯說兩人分手的原因,即使酒醉,大家問起來,他也是咬著牙,眼紅腮緊,不肯說一句話。
最感懷的反而是我們這些看客。有人替冰姐唏噓,說她沒福氣,沒運氣,跟大哥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眼看守得云開見月明,卻沒法享受夫貴妻榮。大家已經自作主張地把冰姐和大哥的故事總結了開頭與結局,無非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常年徘徊在人生的低谷,她的愛情敗給了當下的困苦生活。
可是,只有我覺得事情不是這樣:一個在大哥一無所有時敢委身于他的女人,會因為困苦而離開他嗎?她會這么庸俗和狹隘嗎?
結婚當天,冰姐沒來參加大哥的婚禮。婚禮很熱鬧,但大哥看起來卻沒有新郎的喜悅,美麗的新娘與他之間仿佛始終隔了一層什么。
不久之后,我有緣與冰姐見了一面。她對大哥的發跡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對于他們的分開也沒有任何埋怨。她說:“分手是我提出的,我不后悔。他過上了他想要的生活,但那不是我要的。”
決定大哥翻身的第一桶金,竟然是她分手的原因。那是一次風險很大的走私生意,對大哥來說,像刀尖上噬蜜,有多危險就有多誘惑。他執意賭一把,她卻不肯陪他。冰姐說:“他的心里始終有不平。一個人的心里時時想著要報復,必然會不擇手段。他已經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了。”
大哥成功了,可冰姐的淡然與不屑卻像照妖鏡般照出了他的不堪。她從他們狹窄的小房子里搬走,依然過著原來的生活。大哥給她匯去的錢,她如數退了回來;給她買的別墅,她死活不肯要。后來,大哥再去找她,她說:“你再來,我只能背井離鄉,離開這個城市。”他深知她的倔強,只有黯然離開。
她陪他走過了很多艱難的路。最難的時候,兩人兜里揣著僅有的幾塊錢,站在過街天橋,看著密集的車流抱頭痛哭。哭過之后,他把僅有的幾塊錢給她買了一枝花和一支冰激凌。她沒有問他,明天的早餐怎么辦,反正有他在就有明天。他們走路回家,走不動了他就背著她,說:“你有我呢,怕什么?”說起過去,她依然是感動的,腮上全是淚痕。
在鋃鐺入獄時,她愛他,因為她相信他的清白;在生活困苦時,她愛他,因為她相信他們能攜手一生。可是,當他為了翻身而不擇手段,甚至鋌而走險時,他的光彩已在她的心里隕滅。她說:“在做那個決定時,他就已經放棄了我。”
對于冰姐來說,和愛人安穩地守在陽光下,比什么都重要;對大哥來說,讓自己深愛的女人過上好日子,值得他付出任何代價,包括靈魂。大哥的感情毋庸置疑,只是弄錯了努力的方向。當兩個人開始背道而馳時,堅持自己的方向,尊重對方的選擇,或許就是對這份情意最好的善待。
我為大哥和冰姐的故事落了一夜淚。可又能如何?有些人,就是只能在你人生的某一段路上同行,因為你們要去的終歸是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