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過壽時,全家聚在一塊兒,過年時“盤問大會”的噩夢又浮現眼前。尤其是今年的公務員考試我又沒過,眼看親戚們恨鐵不成鋼的目光馬上要凝結成箭,齊齊射來,我連忙先發制人問我表舅媽:“阿梅對象找到了嗎?”
這招“轉移話題”果然奏效,表舅媽嘆口氣說:“還說呢,給她介紹幾個了,她都嫌這嫌那。最后,干脆就不去了。你說這女孩過了25歲,對象就不好找了,還不趕快抓緊?你有沒有認識當公務員的男孩,給她介紹一個。”
阿梅從美國讀完研究生回來,在一家外企當部門經理,相貌清秀,收入不低。在我看來,她應該不乏追求者。我問:“阿梅這么好的條件一直沒遇到合適的嗎?”親戚說:“她談的幾個,都不是公務員,那些都不牢靠。看你二姨三姨就知道了,找對象還是得找公務員。”
我二姨年輕時,嫁了個衛生局的科員,三姨嫁了一個國企賓館的會計。當時來看都是鐵飯碗,沒想到政策風向一變,三姨三姨夫雙雙下崗。他們炒股,剛攢了點錢,沒多久又都套進去。現在,折騰著做點小生意,辛苦不說,收入還不太穩定。但二姨一家卻靠著二姨夫,一直順風順水,到老兩口退休了,拿著幾千元的退休金,打打麻將,頤養天年。全家在這件事上得出的結論就是:當公務員才算進了人生的保險箱。年輕人要么自己考公務員,要么就找個當公務員的對象,這樣,一個家庭才能有保障。
按照現在流行的說法,我們家有典型的戀碗癥—捧著鐵飯碗的姨夫姨媽,一心要找個公務員女婿的“嫁碗族”表舅媽,已經找了個科員老婆的“娶碗族”堂哥。每次坐到一塊兒,大家就開始討論最近薪資漲沒漲,過年過節發了啥,誰又升了,誰又退了……而我和阿梅則是家里的“另類”,我熱衷于做生意,阿梅找對象熱衷于感覺,脫離了“戀碗”大部隊。于是,家人對我倆的殷切希望是:“快到碗里來!”
可惜,我一直在努力,卻總也進不去碗里。不過,表妹的事我也許能幫上忙。周末,我約了幾個哥們兒吃飯,重點是小張,因為在我們四處投簡歷的時候,他已經通過了公務員考試,又早早討了老婆,抱了兒子,日子過得令人艷羨。
坐下寒暄幾句,我把表妹情況一說,小張略有些為難:“我們單位就那么兩個年輕小伙子還單身,天天都有相親,有時候還中午一場晚上一場。我看他們沒相出啥結果,倒把眼光養得特別高,就怕他們尾巴翹到天上,怠慢了你家表妹。加上這兩年八項規定出來,各種福利一減再減,當公務員也沒啥可羨慕的。還不如像你現在做點小生意,掙得比我們多多了。”對于我這種想當公務員而不能的人來說,小張的話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也沒太當真。大家附和幾句,就轉到了其他話題。
聊得正開心,突然小張的手機響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亮地傳出:“都10點了還不回來?兒子可是你張家的,你管是不管?每個月就那么點工資還成天應酬,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搶著買單,這個月別再跟我要零用錢!”小張老婆中氣十足,我們在旁邊都聽得清清楚楚。小張也是一臉尷尬,放下電話低聲解釋:“她嫁給我時還挺高興的,后來嫌我工資低,升不上去,連出國旅游都受限制,就開始跟我鬧脾氣了。”大家見他為難,匆匆勸了兩句,我買完單各自回家了。
小張辦事也靠譜,很快就幫我聯系好了他的同事,我就趕緊通知阿梅。沒想到,阿梅卻一口回絕:“我不去,表哥你別替我操心了。”“你爸媽年紀也大了,何必給他們心里找不痛快。”阿梅說:“公務員不過是許多職業中的一種,他們喜歡碗里的安逸,這也無可厚非,可我卻偏愛碗外更大的世界。衡量一個人是否穩重可靠,關鍵在于責任感而非工作的不變動;衡量一個人能否有前途,關鍵在于上進心而非工作附帶的資源。我才不會因為一只碗,放棄整個世界!”
我正欲為阿梅拍手稱好,表舅媽的囑托又涌上心頭。我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回話,阿梅十分從容地說:“要是我爸媽再煩你給我介紹對象,你就跟他們說,一只碗裝不下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