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交流語境的寫作教學研究

我國的寫作教學向來存在兩難困境：一方面學生不愿意寫，不會寫；另一方面教師不愿意教，應付地教。針對寫作教學的這種兩難問題，教師多從教法上反思，于是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寫作教學方法，可最終問題依舊。張志公先生在談到寫作教學為什么這么難時曾說：“我想，這也許跟對待作文這件事有些不大對頭的看法有關系。不大對頭的看法必然會導致教學中不合適的做法。”我國寫作教學的兩難問題，從根本上說是因寫作觀念錯誤、理論僵化、知識陳舊所致，也就是張志公先生所說的“不對頭”，如果單純從教法上反思，只能是緣木求魚，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縱觀中外寫作教學理論的發展，大致經歷了三種范式轉換：從“文章中心”寫作教學范式到“過程中心”寫作教學范式，再到“交流中心”寫作教學范式。寫作教學的三種范式轉換，體現了人類對寫作認知的逐步深化，然而，目前我國的寫作教學大多仍停留在“文章中心”寫作階段，也由此導致了寫作教學的兩難困境。

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的“交流中心”寫作教學范式認為，寫作不僅是一個結果、一個過程，更應該是一種真實或具體語境下的社會交流和意義建構。“交流中心”范式提出了新的寫作觀，將寫作看作一種“自我表達和社會交流”。該范式非常重視寫作的目的意識、讀者意識以及功能等交流要素。與“文章中心”和“過程中心”相比，該范式關注為何寫、為誰寫、寫了有何用等更深層次的問題。

學生不愿意寫，或者說學生對寫作不感興趣，這關涉寫作動機——為何寫的問題。有了很明確、具體的對象，人們往往可以很輕松自如地進行聽和說的行為，而大多數情況下，寫作行為并沒有很明確、具體的對象，因此需要有較強的目的和動機才能驅動。在寫作教學中，寫作任務的交流語境是學生寫作活動啟動、推進的最直接動力。我們過去常常狹隘地把寫作看成字詞句段組合的文章制作。其實，寫作同說話一樣，本質都是交流，是面向明確或潛在受眾的表達與交流，只不過一個是書面一個是口頭，形式不同而已。沒有交流機制，寫作活動就失去了最直接的動力。寫作事實表明，寫作初始動機往往是由生活中的某件事（物）、某個（些）人——讀者引發的，還可能是“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即想表達點什么，想告訴別人或者與他們交流。寫作時，作者總是通過揣摩并設想讀者的需求、已有的知識經驗、自己的意圖，選擇話題，與讀者進行跨時空的對話與交流。斯皮維認為：“讀者對作者具有重要的啟發價值，能成為作者發明創造的有力工具。正如許多教師所意識到的，一旦作者能預想出讀者們已知的、想要知道的和將對他們的思維方式產生影響的東西，這反過來會有助于寫作。”

絕大多數情況下，寫作不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而是作者與讀者之間進行的一種跨時空對話交流。作者如果沒有讀者意識，很難想象會創作出成功的作品。讀者的知識、讀者的需要和文化背景，制約著作品的內容、結構、文體和語言。寫作的很多深層次問題，比如動機缺失、內容貧乏、語體文體不當等問題，都與讀者意識密切相關。讀者意識從本質上講也是一種交流意識。以什么樣的身份寫作，為什么人寫作，是一個人在寫作生活中始終都會遇到的問題。如果寫作教學忽視這些交流語境的要素，那么對于學生而言，他們所學到的寫作知識、形成的寫作能力將是靜態的、僵化的，沒有多大實踐意義和社會意義。

我國當今的寫作教學，學生的作文除了寫給教師，獲取分數外，幾乎沒有真實具體的交流對象與目的，這樣的寫作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沒趣味、沒動力、沒意義的。這種寫作對象和目的的扭曲，正是學生不愿寫作的根本原因。

寫作即交流的寫作觀，源于20世紀70年代以來興起的語用學。語用學認為，語言學習的核心不是語符和語義，而是其語用功能。語言學習的目的不在于語言符號和意義的機械識記，而在于通過語境學言語，獲得真實的語言運用能力。同時，隨著社會發展，人的語言交際能力愈加重要。于是，關注語言實際運用能力，強調在具體交流活動中學語言的“交流寫作法”應運而生。交流寫作是一種“讀者導向，交流驅動，語境生成”的寫作。在這種寫作觀支配下，作者因為有了直接或潛在的讀者對象，有了交流語境要素的參與，就可以選擇并創生寫作內容和表達形式。寫作的內容、素材、體裁、結構、語言等，因為這個交流語境不斷孕育生成。這樣的寫作，對作者來說，是真實、具體的，有動力、有意義的。這樣的寫作需要學生基于真實（具體）的語境，運用真實的語言能力去完成，當然他們獲得的也是真實的寫作技能。

寫作即交流才是寫作的本質。營造具體真實或擬真的寫作任務場景，讓學生自由地表達與交流，才是寫作教學的主要目的。所謂“交流語境寫作”，是指為達成特定交際目的，針對某個話題、面向明確或潛在的讀者進行的意義建構和交流活動。這種寫作一定要針對特定的讀者、環境，為實現特定的言語目的，基于生活、工作、學習、心靈的需要。比如，舉辦“一次長跑比賽”的活動，從社會交際需要出發，編排四次寫作練習：活動前，擬定公告；再寫信通知各方面人士；在活動過程中做記錄；在活動結束后全面整理材料寫一篇新聞報道，以便對外宣傳。四次寫作練習，都有明確的寫作目的和功能，有明確的讀者對象，有相對固定的話題，有具體的寫作樣式。這樣的寫作才是真實的，因為它有具體語境、具體對象、具體體式和具體功能等寫作要素。

因此，寫作教學的核心就在于交流語境的真實。在課堂寫作教學中，關鍵要模擬出交流任務場景，也就是要形成“具有具體的交流語境要素的寫作任務”——即寫作話題、作者身份、讀者以及寫作目的等交流要素的明確化、具體化，這才是“真實寫作”的真正含義。

這種基于交流語境的寫作教學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如果我們基于寫作交流語境去設計作文課程，整個的傳統寫作理論體系將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寫作課程與教學的許多深層次問題，如寫作動機缺失、內容貧乏、材料的選擇和組織、文章的結構和語言表達等都可能迎刃而解。

西方國家的寫作教學早就形成了交流語境范式。比如以下的作文命題：

1.為到費城旅游的旅客制作一張旅游指南。集中表現富蘭克林的成就，并包含一些有關歷史古跡的照片。

2.就課業負擔太重問題，給校長寫一封信，勸說他增加文體活動時間，還學生一個自由發展的空間。

3.編寫一個配有文字和圖片的旅游宣傳手冊，向外地游客介紹你家鄉的風土人情。

4.當你乘坐的輪船沉了，你漂流到一個荒島上，你將怎么生活？寫一個想象的故事，為你的讀者帶來驚險、刺激或娛樂。

上述寫作題目對象明確、目的清楚、文體清晰、功能具體，是典型的基于交流語境的寫作題目。題目中看似有諸多限制，但這些既是限制，更是重要的寫作資源，是寫作動機、內容和表達產生的來源和依據。這樣的作文反而好寫。

相比之下，我們傳統的作文題目，如“我的媽媽”“我最難忘的事”“我最敬佩的人”，這些題目的讀者模糊，寫作目的缺失，實際功用不大。這樣的寫作除非有經驗的學生自己去設定一種情景，讓這種情景來喚醒自己的寫作欲望，否則只能去編排，于是產生了“虛假寫作”現象。

現在一部分教師已逐漸認識到這個問題，在寫作教學中往往也會設計寫作任務情境，讓學生在一個具體的交流語境中自由地寫作。比如人物肖像描寫的寫作教學，有的教師這樣設計寫作任務：請學生運用課文中學到的人物描寫方法，描寫本班的一位同學，在課堂上現場讀出來，讓大家猜猜寫的是誰。

這是一個典型的交流語境型的寫作課堂設計。由于有了非常明確具體的對象、目的，學生很快就完成了寫作任務。絕大多數學生都準確地抓住了對象的特征，描寫得形象逼真，結果大家都猜對了，很好地激發了學生的寫作興趣，課堂氣氛極其活躍。我們從這樣的寫作課上，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真實交流語境寫作的無窮魅力。

還有一位教師這樣設計寫作任務：教師上課之前故意讓一位陌生人通知學生自己這節課請假，當教師走進教室時，學生馬上向教師訴說剛才的請假之事，于是教師故意逐一詢問學生來人的肖像特征，當有同學描述不準確時，其他同學馬上補充更正。很顯然，這樣的交際情境不需要面面俱到地將五官分項描述，只需抓住人物的主要特征，讓聽者知道這人是誰就夠了。這就成為一個具有真實交流語境的寫作任務。

我們傳統的人物描寫教學，往往是一種純知識性的、技能型的、格式化的描寫訓練。比如，寫人物，可以寫人物的肖像、神態、語言、動作以及心理等，寫肖像又可以寫臉形、眼睛、鼻子、頭發、耳朵、衣著等。可是文本不同，其交流語境也不盡相同，一般就沒有必要面面俱到地一一描畫出來。我們寫什么、怎么寫等，應該由交流語境決定。

總之，基于交流語境的寫作有利于培養學生真實多樣的語言運用能力和交流技能。這種寫作教學要盡可能還原或營造真實、具體的語境，倡導在真實世界中寫作、在真實學習中寫作、在具體的應用中寫作。它無疑是培養真實寫作能力和語言交流能力的正確途徑。交流語境寫作所需要和所培養的正是當代全球化、信息化、聯通化時代工作生活學習所必需的傳播交流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