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構成事物象征的背景。在這一背景中,詩以形象性與抽象性闡釋事物本身。從時間和空間來看,事物的存在是延續的,并且在延續中構成一致。這樣我們對于事物的理解,就不再將其作為孤立的個體和唯一出發點,而是依據它和周圍的關系來理解事物本身。由此出發尋找通往理解的途徑,以便確立事物在它們中的位置,進而揭示事物存在的連貫性與一致性。王研丁的《兩顆相望的紐扣》、草人兒的《河水一樣的命運》、代薇的《深夜,聽見一列火車經過……》,就是通過時間線索的銜接讓事物呈現自身的連貫性與一致性,這一呈現對他們來說都指向精神的領域,指向語言對物的抵達,指向追求詩意化的理想旗幟。在光明諸神形象減色的現代性世界體系中,事物作為泥土的偶像,承受著存在的重負,時間對它賦予均等的選擇,神恩在世俗世界以時間的標尺分配它們應當承受的重負。時間的歷史性定義事物的顯性,而時間的延續性則定義事物的隱性。這三首詩,都借助時間的歷史性與延續性共同完成對于“紐扣”、“命運”、“深夜”的形象塑造與超越。
王研丁的《兩顆相望的紐扣》由外開始介入事物內部,通過內部轉向外部,由此打通事物本身以及事物與他者的聯系途徑。燭臺作為構成光明來源的器物載體,讓蠟燭在被承載中神圣化。那兩顆相望的紐扣雖始終無法接近,但在燭光重新建構的光明世界中卻有了火熱的情感聯系。從暗轉向明的瞬間,它們內在的力量爆發,“就能在一種寧靜的茂盛里”講述“一個覆蓋另一個的嘴唇”的不老愛情神話。雖然接觸是短暫的,但短暫中涌出甜蜜的體驗只有那兩顆紐扣知道。情感體驗在詩人眼中如春雨滋萬物。“春雨降臨”的外在之景與“以燭光中心”的內在之景構成返照,彼此在“詩”這一和諧有序的空間中闡釋詩意,揭示棲居。彼此共存一體,彼此分享一體,又彼此走向唯一。“未來能夠為現在忍受痛苦折磨的主體帶來一份慰藉或是補償,但現在的痛苦本身依然如同一聲呼號,永遠回蕩在空間的永恒之中。”(埃馬紐埃爾·列維納斯《存在到存在者》)兩顆紐扣只能相望,卻不能相依。它們只能在光中建立一種“相望”,因光而生,也因光而滅。這種源自內部的痛苦在光建立的聯系中不再指向表象,而是直接返回事物內部指向事物更深處,“就像心底沒有明了的憂傷和幸福”。所以“兩顆紐扣”彼此相望一生都不曾衰老是憂傷,也是幸福。現在的憂傷在未來的幸福中得到神恩性的補償與饋贈。
帕斯卡爾認為,人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在草木兒的《河水一樣的命運》中,詩人希望通過努力尋找岸的穩固性牽引這根蘆葦命運的無形與流動。然而事與愿違,在漫長的探索與追尋經歷中,詩人忍受痛苦和無耐,承受重負與黑暗,最終徒勞而歸。時間流逝,兩手蒼白。轉眼間詩人已到生命這條河流的中央,詩人領悟到了岸并不是固定的,岸是一種無形的根基,存在卻無跡可尋。詩人不再猶豫不決,而是堅定如鐵,“省略最后的手勢,不管渡多深的水”都將勇往直前。但那些流逝的時間卻讓詩人感到一種深至骨髓的悲涼與憂傷。明與暗,隱或顯都在手勢中道盡,都在河流奔涌的聲浪中隱沒。
代薇的《深夜,聽見一列火車經過……》直接面對事物本身,從內部打開視角,時間與空間有著延伸性的收縮,聲音傳來響亮的節奏。從深夜列車上抽出一節車廂,這里裝載的是時間定義歷史性的情感。而整個列車的延續性則從“回頭”與“看”的一瞬構成聯系,由此通過語言觸摸地棱面,在那棱面朝向的山脊,語言獲得了詩的形象。
西蒙娜·薇依認為,塵世是關上的門。是屏障,又是通道。所有聚集在此的事物都因門的意義而獲得神圣。詩人從這里尋找通往事物的神秘聯系,尋找語言抵達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