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心靈的自由表達

新時期以來，女詩人群落成為新詩壇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她們的存在不僅豐富了詩歌的內在表達，而且給詩壇帶來了新的活力和新的增長點。在女詩人群落中，娜夜則屬于獨特的存在。作為“女性” 詩人，她的詩歌沒有突出的“性別”意識；作為“少數族裔”，她的詩歌沒有貼上“少數民族”標簽。根據文學史家或詩論家們對新時期詩歌的分類標準，你同樣很難將娜夜歸入其中任何派別，因為她的創作既不跟流派、群體合流，也不提主張、拉大旗，只遵從自己的日常觀察和內心感受，用詩歌表現“本我”，映照現實，凸顯出自己作為“女人”的應有姿態，讓自由的心靈自由表達。

一、多重身份：作為“新來者”的娜夜

新詩自誕生以來出現過三次高潮，即常說的五四詩歌、抗戰詩歌和新時期詩歌。其中新時期是新詩復蘇、探索和發展的重要時期，全面地認識新時期詩歌創作，對當代新詩的拯衰起弊有著十分重要的學術與現實意義。新時期大陸詩壇出現了歸來者、朦朧詩人、新來者和非群落詩人四個詩人群體。其中“新來者”這個概念首先由詩評家呂進先生提出：“所謂的新來者，是指兩類詩人。一類是新時期不屬于朦朧詩群的年輕詩人，他們走的詩歌之路和朦朧詩人顯然有別。另一類是起步也許較早，但卻是在新時期成名的詩人，有如新來者楊牧的《我是青年》所揭示，他們是‘遲到’的新來者”[1]。從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至今天，新來者一直在詩壇默默耕耘，創作突出卻很少被關注。現在，歸來者大多已經離世，朦朧詩人或出國或轉行，少有作品問世甚至停筆，只有新來者筆耕不輟，成為詩壇的中堅力量。但相比之下，對這群詩人，一直沒有集中的關注與研究，正如呂進先生所說：“把新時期詩歌僅僅局限于‘朦朧詩’是不科學的，新來者不應被矮化或忽略，他們是新時期重要的詩歌群落”。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歸來者是一批非常成熟的詩人，生活的苦難讓他們在新時期迎來了創作生涯的第二個春天，并且更具批判精神和“家國為上”的使命感?！半鼥V詩人”實際上是一個“知青詩人群”，不同于歸來者，他們沒有接受過思想改造，而特殊的生活經歷使其懷疑所謂的“正統”文學，期望尋求新的創作視野，他們的詩歌作品極具生命意識。新來者在某種程度上是二者的融合，在使命感上和歸來者親近，在生命感上和朦朧詩人相通，是介于傳統與現代之間的一個詩人群落，他們的創作形成了一種新的詩歌潮流。新來者詩群留下了大量的優秀詩篇，他們的詩歌抒情個性明顯，注重對隱秘的內心世界的表達，作品充滿對心靈深處的獨特體驗。

顯然，根據以上對“新來者”的界定，娜夜和娜夜的詩歌是“新來者”這個范疇的典型代表。那么，對新來者進行研究，娜夜的創作便成了繞不開的話題。娜夜60年代出生于哈爾濱，80年代中期開始詩歌創作，畢業于南京大學中文系，滿族，長期居住于甘肅，是當代女詩人中的佼佼者，出版過《回味愛情》、《冰唇》、《娜夜詩選》、《睡前書》等多部詩集。2005年《娜夜詩選》獲第三屆魯迅文學獎，另外，還曾獲人民文學獎、天問詩人獎、新世紀十佳青年女詩人稱號等。有人稱她為“甘肅女詩人娜夜”，也有人叫她“滿族女詩人娜夜”，從這些稱呼里，我們至少可以解讀出幾個關鍵信息：女性詩人、西部、少數民族。娜夜作為新來者群落中的杰出詩人代表，除了以上特質外，她的詩歌還充滿了使命感和生命感，并且在語言的運用上得心應手，簡約、質樸、溫婉，內斂并富含意味，是她的詩歌風格。更難能可貴的是，近三十年來，娜夜始終堅持自己個性化的藝術追求，用詩歌表達自己作為“女人”的生命自足感。

二、生命意識：作為女人的獨特體驗

在我國當代文學的發展進程中，女性作家群的涌現是令人矚目的現象。20世紀70年代末，舒婷的《致橡樹》喚醒了處于蒙塵狀態的女性詩歌世界，具有鮮明的平等意識，凸顯了女性對于愛情的獨特感受和藝術審美視角，是中國當代女性詩歌的典范。到了1985年左右，“新詩史上女性詩歌的創作和群體才真正出現”[2]。八十年代女性詩歌創作的主要代表有海男、翟永明、伊蕾、王小妮、陸憶敏等，她們注重女性意識的覺醒以及作為女性的純粹體驗和感受，并對男性中心主義進行質疑。九十年代女性意識開始真正覺醒，不再進行直白的吶喊宣泄，而是開始了向內轉，從女性詩歌走向了女人詩歌。娜夜正是九十年代中國女性詩歌“女人化”寫作的典型代表，她的寫作不同于八十年代后期翟永明、伊蕾等為代表的“女性化”寫作，她一直執著于自己的“女人化”抒情風格。

作為“女性”詩人，娜夜始終對自己的女性身份充滿了認同感和驕傲感，她的作品無宏大主題，大多表現日常簡單的生活場景，且這些場景中充滿了女人的身影和氣息。詩中的娜夜基本沒有“女孩子”階段，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女人，成熟且有經歷，她愿意向讀者呈現自己成熟女人的一面。在她的詩里，“‘女人’這個稱呼從一開始就得到了認同，甚至還被當成了一種贊美”[3]。

《布娃娃》算是娜夜詩中比較特別的存在，從題目和口吻上來看都頗具女孩子氣，語言清新自然，描述了一個從未長大的布娃娃。但事實上，娜夜詩里的布娃娃只是一個性別代號，它不僅有心事，還有自己的隱私和曖昧：“縫制她的人也看不清她/被她稱之為燈的月亮/才能照見她的/全部”，這里的布娃娃代表的不再是女孩子，而是一個有秘密和心事的成熟女人。只有反復閱讀和細細品味《布娃娃》，才能捕捉到詩中隱秘的女人形象。跟《布娃娃》風格截然不同的要數《漂亮的女人晴朗的天》，后者女性專屬的驕傲感不言自明，顯露在外，而非潛藏在字句當中。

漂亮的女人

出門是大家的太陽

閉門是自己的月亮

天上有個太陽 天幸福

水中有個月亮 水幸福

你在近水樓臺了

你幸福

漂亮的女人晴朗的天

晴朗也幸福

天上有翅膀

地上有影子

在這首詩里，一種生為女人的、與生俱來的驕傲感貫穿始終，并且十分強烈。因為有了“漂亮的女人”，“天”、“水”、“你”還有“晴朗”都變得幸福起來?！俺鲩T是大家的太陽/閉門是自己的月亮”，女人始終以一種美好的形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在詩里或是現實生活中，我們對于“漂亮的女人”并無統一、明確的定義，外表美麗、內心善良或是優雅得體的女人都可以被稱之為“漂亮的女人”。因此，只要是有“閃光點”的女人都是漂亮的，詩中的“漂亮的女人”是泛指。“你在近水樓臺了/你幸?！?，只要有女人在你的身邊，你就會變得幸福起來。全詩色彩明麗、節奏明快，專屬于女人的驕傲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但是女人并不總是光鮮亮麗的，尤其是進入婚姻城堡的女人，她們的生活常常充滿繁瑣零碎，這種生活日復一日地磨掉她們的柔情浪漫，甚至使她們干癟褪色、失去光澤，美好年華消逝。作為已婚女人，娜夜堅定于婚姻的立場，在婚姻城堡的日?，嵥橹兴彩球湴恋??！氨е活w大白菜/走在飛雪的大街上/有什么不好/我把它作為節日的禮物/送給一個家/有什么不好”。十分平凡的場景——買一顆大白菜回家，在娜夜眼里也是值得驕傲的，因為它是“送給一個家”的“節日的禮物”，“有什么不好”，詩歌語言里洋溢著自信且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面對婚姻的熏蒸淬煉，娜夜并沒有變得身心俱疲、面目全非，而自詡是“結婚以后/我是圍裙上那朵/耐臟的花”，一朵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耐臟的花”，“一朵花/能開/你就盡量地開”，把芳香和幸福無私奉獻給周圍的人們。

作為“女性”詩人，娜夜并不是女權主義者，而是一個普通、敏感而細膩的女人，她的詩歌常以現實感受為基礎來進行創作，順從內心的感召。像大多數新來者一樣，她的詩歌注重探索隱秘的內心世界，充滿了對心靈深處的體驗，她把自己的觀察、體驗、感受都融入詩中，始終堅持“女人化”抒情風格。在上面分析的《大白菜》一詩中，娜夜并沒有著重寫作為一個妻子、母親的辛勞，也沒有落筆于菜市場的摩肩接踵、喧囂雜亂，哪怕是“走在飛雪的大街上”，“我”都是驕傲的、滿意愉悅的。大白菜對于“我”，不僅僅是蔬菜，而且是“節日的禮物”，“有什么不好”。娜夜的創作不是主義先行式的，她遵從自己的內心體驗，敏銳地捕捉到日常的瞬間感受，并把這種感受完美地融入到詩歌中，她始終堅守著自己認定的領地——一個驕傲的女人，其次才是詩人。哪怕是通過一個簡單的買菜的場景，我們仍可以看到娜夜作為一個女人的驕傲感，這種驕傲感是女人專屬的，來源于生活的點點滴滴，只有敏感、細膩并且充滿驕傲感的女人才能做到內心堅強，成為“耐臟的花”，并且“出門是大家的太陽/閉門是自己的月亮”，讓周圍的一切都連帶著“幸?！逼饋?。娜夜作為新來者的代表詩人，她一直是感性的，她的詩也是感性的，關注自己的內心感受，充滿了女性特有的敏感、細膩以及她別具一格的驕傲感，她把自己的情感和體驗都灌注到日常生活中點點滴滴的詩意上，由此展開對女性命運的深層思考。

三、使命意識：對生命和生存的溫情關懷

作為“甘肅詩歌八駿”之一，娜夜創作的大量作品中，留下的“甘肅痕跡”并不是太多，“西部”特征幾乎微不可察，哪怕是直接寫到西部的詩歌，其風格也是輕盈、溫情的，沒有其他西部詩人的粗獷和蒼茫，被認為是“甘肅的反義詞”[3]。

在西部詩歌中，有不少是以胡楊為題材的，胡楊是西部的“文化明信片”、“地域風情”所在。如秦冰的《胡楊》，“太陽的鬢發上/一枝銀釵/銀釵上長著綠葉”，“常常是漫天蒼黃 見一羽/胡楊從礫石中顯現 這時/你開始進入西部了/在蠻荒輪回的路旁 胡楊/投下生命的影子/寓言式的遙望 像/大地的波浪 沒有盡頭”，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具有頑強生命力的胡楊林，當“胡楊從礫石中顯現 這時/你開始進入西部了”，作為西部的“文化明信片”，胡楊當之無愧。通過這首詩，我們看到了“漫天蒼黃”，西部是“蠻荒”的，布滿了“礫石”，“沒有盡頭”的胡楊林和荒漠。這是比較典型的“西部詩歌”，題材很“西部”，風格也很“西部”，透過如此的西部題材和風格，我們感受得到干燥、滯重、空曠以及迎面而來的熱浪。

我們再來看看娜夜一首叫《風中的胡楊林》的詩：

讓我想起那些獨立 有著精神力量和光芒的人

向自己痛苦的影子鞠躬的人

——我愛過的人 他們

是多么的相似……

因而是：

一個人

不會再有例外

在娜夜的詩歌里，“西部”并不是一種特殊的題材或內容，而是與生命、生存、精神息息相關的，我們將透過西部“這一遙遠的地方”看到更多的東西。在這首詩中，通過胡楊這一意象，我們看到了“獨立、有著精神力量和光芒的人”，他們“向自己痛苦的影子鞠躬”，不斷堅持辛勤的勞動，把我們的祖國和家園建設得更加美好。這些人是“一個人”，“不會再有例外”，因為他們都擁有相同的“胡楊精神”。在詩里，娜夜情感的表達如同涓涓細流，并不靜止，又永不停歇，我們不但沒有看到寂寞、荒涼和孤獨，反而全詩充滿了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她偏愛擁有“胡楊精神”的人。

我們接下來比較一下同為“甘肅詩歌八駿”的胡楊（胡文平）和娜夜的詩。胡楊的《側面》，“一匹馬的悲傷，一頭駱駝的荒涼/是阿爾金//一眼泉水的孤獨/一只鳥怎么也飛不出的湖泊/是阿爾金//一個人帶上馬的悲傷/駱駝的荒涼/還有那一眼泉清涼中的孤獨/還要那鳥翼上/薄薄的霜//阿爾金就更遠了/遠在人心靈的/高處”。詩中“馬”、“駱駝”、“泉水”和“鳥”向我們展示了西部特有的風景，它們共同構成的意象是“悲傷”、“荒涼”、“ 孤獨”以及“怎么也飛不出”的絕望，暗蘊蒼涼悲壯之感。而娜夜的《上坡下坡》則這樣描寫西部：

干旱的土地

低矮的麥苗

荒蕪的上坡 下坡

在彌漫的沙塵中靠著墻根嘆氣的老人

一只手指給我們鄉政府

一只手慌忙捂住衣服上破洞的婦女

她身后患病的

歪歪斜斜的傻孩子

——為什么我們的詩總是怯于揭示這片土地上的苦難？這是娜夜比較典型的、西部題材的詩歌，展現了西部的“干旱”、“荒蕪”、“彌漫的沙塵”，但在這首詩里，娜夜不僅僅看到了這些，還看到了“嘆氣的老人”、“衣服上破洞的婦女”以及“患病的”、“歪歪斜斜的傻孩子”，她對這些苦難的人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和憐憫，并追問“為什么我們的詩總是怯于揭示這片土地上的苦難？”作為新來者，娜夜在使命感上和歸來者一脈相通，有很強的社會關懷，她時刻關注著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樸實的人們，對現實進行深刻反思和勇敢追問。由此可以看出，娜夜的“西部詩歌”多是溫情的，她用自己簡樸的語言為粗獷、豪壯的西部注入了新的活力和意義。即使是描寫西部的干旱、荒蕪，她也擁有自己截然不同的視角。

另外，我們還可以看到，在娜夜的詩里，即便是衰敗不堪的場景，她也可以找到積極向上的一面?！盁o論朝哪個方向望去/天色總是輝煌，都像早晨”。在娜夜眼里即便是衰敗的古陽關都充滿了頑強的生命力和無限生機，她眼里西部的夜晚是靜謐的，月光是溫柔的，絲毫沒有大多西部詩人的粗獷和豪邁，西部獨特的風情給了她全新的感受。詩人路也把娜夜稱為“甘肅的反義詞”，“娜夜是濕潤的、輕盈的、溫情的、柔軟的和隱秘的，這跟那個叫甘肅的地方的干燥、滯重、寒冷、蒼勁與空曠正好形成了明顯對比”[3]。在《望天》里，“云是農業的大事/在今天的甘肅省定西縣以北/仍然是無數個村莊/吃飯的事/……/我在乎它們政治之外的本義/……/讓我在仰望時祈禱/一個時代的到來會糾正上一個時代的錯誤”，娜夜同樣關心西部人們的生存問題，“贊美中隱含祈禱”，希望人們能夠擺脫生活的苦難。娜夜詩中充滿了濃濃的“西部情結”，她始終“繼續向西”，西部環境和西部生活的影響使她的詩歌呈現出一些獨特的詩歌品質，西部是她永遠的精神家園和心靈皈依。

四、白晝意象：充滿陽光的詩性書寫及其他

在新詩史上，女性詩歌經歷了一個從“黑夜”到“白天”的轉換過程。我們先來看看翟永明組詩《女人》中的《預感》：“穿黑裙的女人夤夜而來/她秘密的一瞥使我精疲力竭/我突然想起這個季節魚都會死去/而每條路正在穿越飛鳥的痕跡//貌似尸體的山巒被黑暗拖曳/附近灌木的心跳隱約可聞/那些巨大的鳥從空中向我俯視/帶著人類的眼神/在一種秘而不宣的野蠻空氣中/冬天起伏著殘酷的雄性意識/我一向有著不同尋常的平靜/猶如盲者，因此我在白天看見黑夜/嬰兒般直率，我的指紋/已沒有更多的悲哀可提供/腳步正在變老的聲音/夢顯得若有所知，從自己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忘記開花的時辰/給黃昏施加壓力//鮮苔含在口中，他們所懇求的意義/把微笑會心地折入懷中/夜晚似有似無地痙攣，象一聲咳嗽/憋在喉嚨，我已離開這個死洞”。在這首詩里，我們仿佛被黑暗包裹了起來，“黑裙”、“夤夜”、“黑暗”、“盲者”、“黑夜”、“夜晚”等，黑色無處不在，給人一種強烈的緊張感，充滿了反抗性和叛逆性。翟永明的“黑夜意識”實際上是對男性話語中心的對抗以及對女性性別意識的確認，體現了她詩歌創作的審美原則和追求。翟永明是八十年代后期女權性質的“黑色風暴”寫作運動的領軍人物之一，也是“女性化”寫作模式的重要代表，而娜夜是九十年代“女人化”寫作的代表詩人，她總是在“白天”進行書寫，她們兩人分別代表了女性文學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迥然不同的創作風格。娜夜的詩色彩明亮、充滿生機，主要表現當下女人的生活和生存狀態，如“一些相對而言的愛/像春風一樣和煦/它就是春天的風/人群里/我感到眼睛潮濕”，“所有愛情最終消失/而太陽照常升起”，“一點點的聲音/來自一只蜘蛛的許多只腳/它踩住了擠進門縫的陽光/陽光溫暖的時候/蜘蛛踩著什么/都好聽”。

娜夜的詩中充滿了“陽光”，如“寬恕一切的太陽”，“塵埃鍍著陽光四處飛揚”，“如此的陽光干凈的如此可愛”，“呵好時光/一輪好太陽”等，除此以外，她的詩里還有許多其它白晝意象，如春風、白雪、燈籠、火光、小白楊。娜夜和她的詩都是屬于“白天”的，她在“白天”里書寫，并關注內心生活，靜靜地講述著女人的生存和體驗。當然，娜夜詩里也有夜晚，但并不是“黑夜”，她的夜晚別有一番韻味：“吹進書房的風 偶爾的/鳥鳴 一種花朵/果實般的香氣/晾衣架上優雅而內斂的私人生活/和它午后的水滴/對爬上樓梯的波浪的想象……/下一首詩的可能/或者鋼琴上的巴赫/勃拉姆斯 她習慣了向右傾斜/偶爾在黑鍵上打滑的小手指/米蘭昆德拉的輕/夜晚的請柬上 世界美如斯”，這樣的夜晚是靜謐而安詳的，給了我們充足的想象空間——微微的風吹進書房，有鳥鳴，有花香，月朗星稀，可以靜靜地傾聽鋼琴曲或是品讀一本書，這是夜晚向我們發出的邀請，“夜晚的請柬上世界美如斯”；娜夜詩中的夜晚也可以是幸福而安逸的，屬于情人的小世界，“月光在流動/黑夜在行走/我正在你身邊/在/愛的左肩/秘密地睡去/因為幸福/身體有了今天的姿態”。

娜夜是一個普通、敏感、細膩的詩人，她的詩簡約、沉靜、內斂且富含韻味，順應自己的呼吸和直覺，多以現實感受為基礎，沒有宏大主題，只是說出了在日常生活中，普通人都感受到了卻沒人能夠很好地再現出來的東西?！芭c那些擁有更大雄心或野心的詩人不同，在這個急劇擴張和搶占的時代，娜夜選擇的，是一條逆向的、后撤的，但也許是最合適自己天性的道路，一直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方——內心生活”。[4]娜夜非常注重隱秘的內心世界，“抓住一朵浪花/就抓住了一個大海 抓住了/波瀾的翅膀”，“她的詩，或可稱為一種心理現象學，一種情感研究”[4]。

娜夜“只寫詩，不說話”，詩歌成了她的主要表達方式。在詩里，她書寫了女性特有的生命體驗，展現了女人專屬的驕傲感并對女性命運進行了深層思考，另外，她還為我們展示了一個輕盈、溫情的西部，抒發了她濃濃的“西部情結”以及對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樸實的人們的生存關懷，具有強烈的使命感和生命感。我們要善于捕捉娜夜的詩歌中敏銳的瞬間意識和生存體驗，靜靜品讀，細細回味，在她的詩歌世界里，一切仿佛突然之間都安靜了下來，“有一聲嘆息/輕于落葉/輕于聽/有一些停頓/發生在內心”。

參考文獻

[1] 呂進. 論新時期詩歌與“新來者”[J]. 文藝研究. 2010（3）： 43-45.

[2] 慕芳. 并非“補充”與“界限”，只是“生命”與“生存”——淺論娜夜的詩[J]. 詩探索. 2005（3）： 200.

[3] 路也. 娜夜，甘肅的反義詞[J]. 星星（下半月）. 2011（4）： 13-27.

[4] 唐欣. 一種燃燒沒有灰燼——娜夜詩歌簡論[J]. 飛天. 2005（9）：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