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發我思考創造力與孤獨感之間關系問題的,是臺灣王道還老師的一封電子信,這封電子信的起因是最近熱賣的一本書《孤獨六講》,作者是臺灣的蔣勛。王道還在信中說:
人是最能容忍狹小空間的群居哺乳類。人以外的群居哺乳類都生活在小社群里;成員互動越頻繁、復雜,群體的規模往往越小。
相形之下,人適應狹小空間的能力著實驚人。現代大都會的常住人口,數百萬或千萬計,若不是人類有強大的合群性,根本不可能。
這兩段話說的是我們人類的特有的群性,在電梯里,在會議場所,甚至在辦公場所,我們可以和很多其他人分享不大的空間而不會感到特別不適。我想,人類文明所以能夠突破其他動物的限制而得以發展,依賴合作,就像先民必須通力合作才能獵殺猛犸象這些大型動物。所以,群性看來是人類文明發展不可或缺的要素。
但是,群性有其負面的一面。每逢假期,總有一些同學問我假期中要做些什么。我的回答是,假如你回家,就什么也不做,因為即使帶著書本和論文回家,第一你看不進去,第二即使你看進去了效率也不高。為什么在家里我們很難學習和思考?原因之一是干擾太大,親情密集包圍你,并且,大家都在做和創造毫無干系的事情。除了這些表面因素,還有蔣勛在《孤獨六講》中提到的一些深層次的原因。所以,這次春節我從江蘇的親戚家回到北京,就在博客中寫道:
春節幾天,我似乎找到了中國人缺乏創造力的原因。我們的親情讓我們失去個性和想象力。所以,現在發展的趨勢有利于中國人創造力的提升:親情友情淡化,孤獨感提高。
那么,蔣勛在《孤獨六講》中都講了什么?他的書分為6章,他的6個演講分為6章,分別是:情欲孤獨、語言孤獨、革命孤獨、暴力孤獨、思維孤獨、倫理孤獨。
我對他說到的思維孤獨、倫理孤獨、情欲孤獨和語言孤獨特別有共鳴。例如,他在談到情欲與理論孤獨時說:
家庭、倫理的束縛之巨大,遠超于我們的想象。包括我自己,盡管說得冠冕堂皇,只要在84歲的媽媽面前,我又變回了小孩子,哪敢談什么自我?談什么情欲孤獨?她照樣站在門口和鄰居聊我小時候尿床的糗事,講得我無地自容,她只是若無其事地說:“這有什么不能說的?”
這是我們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典型的事情,家庭對你這樣,有時社會對你也這樣。社會不鼓勵特立獨行,要求一致性,導致創造力的衰微甚至完全消亡。
其實,在科學中,創造非常類似于在文學中的創造,就是在傳統的延續下尋找新的出口和新的維度。所以,蔣勛的論“語言孤獨”也可以用到科學上面來。他說所以我們需要顛覆,使語言不僵化、不死亡。新一代文學顛覆舊一代文學,使它“破”,然后才能重新整理,產生新的意義。
艾略特的詩歌就是顛覆語言形式的典范。在著名的《荒原》中,他用典故將不同的碎片拼湊起來,追求非個人化。所有這些表面上看起來晦澀,無邏輯,但當你明白了他所用的典故,他為什么拼湊,整個詩就可以理解了,你就會獲得一種全新的審美愉悅。而中國文學,似乎還未見類似的創造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