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蛋花湯

她嫁給他時，他家徒四壁，兄弟三個，就兩間茅草屋，兩個哥哥都因家里太窮打著光棍，而他因為長得帥點，讀了幾年書，在那個年代也算是文化人，她父母覺著他會有出息，就把女兒嫁給了他。

隊長看他實在可憐，就在當時隊上養豬舍的旁邊騰出一間房，給他們臨時居住，盡管屋里會有一些味道，但兩個人也勉強有了個屬于自己的窩。

她是個賢惠的妻，不怕吃苦，努力地勞作，白天去窯上挑磚，她總比別人挑得多，每到下雨天，那帶有坡度的泥濘小路，又濕又滑，每走一步，都是對自己的考驗，看著她瘦弱的肩膀上總是有著深深的紅印，他心疼不已，決定出去跑業務，希望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他出去跑業務，她一個人在家，大著肚子，任勞任怨，他闖蕩了幾年，終于有了點成績，家里的條件漸漸好了起來，蓋起了樓房，有了私家車。起初他有客戶過來，他會帶著她去，但她不適應那種場合，不會說話，總是顯得很窘迫，穿衣也總不著調，越發的土，讓他感覺很沒面子，后來就不再帶著她了。

當女兒上初中時，有一位女老師對女兒特別關心，女兒有次回來對她說：“媽媽，你怎么就不會打扮自己啊？如果你像我們李老師那樣漂亮就好了。”她有些錯愕，的確，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因為以前一直從事體力勞動，過著艱辛的日子，皮膚粗糙黝黑，再加上不會穿衣打扮，有時他買了一些化妝品和衣服給她，她穿上也顯不出那份氣質，而他正值男人最好的年華，跟他站一起時，感覺她比他老許多，其實她也只不過比他大兩歲而已。

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女兒回來說：“李老師好幾天沒來上課了，學校里都說她跟爸爸跑了。”她才猛然想起，他已經出差三、四天，而且一點音訊都沒有，難道是真的？她打電話給他，他說：“是的，我跟你已經沒有感情了，這次回來就離婚。”原來，有次女兒在學校成績下滑了，李老師叫家長去談話，他去的，后來就認識了，再后來就好上了，那李老師剛剛大學畢業，也就二十幾歲，長得漂亮，也有文化。

她猶如晴天霹靂，她想著在男人最困難的時刻，她為這個男人付出了那么多，而他卻在這時選擇拋棄她，她悲痛之下買了一瓶農藥，在那個夜里，緩緩喝下，幸好及時被女兒發現了，送到醫院，由于搶救及時，她總算從死亡線上被拉了回來，他也趕回來了，她默默地看著他，平靜地說：“我們離婚吧。”

離婚協議很快簽好了，他回家收拾東西，拎著包準備走，她放好碗筷，淡淡地說：“在家吃頓飯吧。”他猶豫了一下，放下了包，看著她一樣樣的上菜，都是他愛吃的。當最后一碗蛋花湯端上來時，他怔在那兒，看著那碗只飄著幾朵蛋花的湯里，記憶飛轉，剛結婚那會兒，家里沒什么好吃的，但不管多苦，每天她都會燒一碗蛋花湯，蛋是她自己養的雞下的，上面飄點油花，然后放點蔥，以前她總是先把蛋塊小心翼翼地撈到他碗里，然后甜蜜地看著他吃完，那段歲月似乎已經過去了許久。

那時，他最愛喝她做的蛋花湯，在外無論多辛苦，回家都會很開心，那段相濡以沫的日子讓他不禁感嘆歲月的無痕，如今日子過得好了，很少再喝這種湯了。仔細看她，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零亂的發間也有了絲絲白發，想想當年她嫁給自己時，也是芳華女子，為這個家付出了許多，自己能有今天這樣，也幸虧有她。

他用湯匙舀了點湯，緩緩地喝了一口，清淡爽口，經常陪著客戶吃飯，油膩犖腥的吃多了，感覺這湯還是那么好喝，回想往事種種，他不禁流下了淚水，心里很是愧疚，她跟著他還沒有過上什么好日子，現在卻要離婚，她沒有大吵大鬧，而是尊重他的選擇。

他想到自己當初為什么要拼命的賺錢，不是希望她過上好日子么？可如今，怎么把最初的信念給丟了？她這么多年的陪伴，已經如這碗蛋花湯似的，一直在自己的味覺深處，不曾觸及，他早就習慣了她的感覺，離了她，他像從自己身體里抽離了一樣東西，深深的疼。

為什么要離婚呢？還有哪個女人會煮出這種蛋花湯的味道？為什么要把一個完整的家拆散，讓她受傷？想到此，他不禁站起來，把那離婚協議書撕的粉碎，扔進了垃圾桶。

（編輯 林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