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基于語料庫考察現代漢語路徑動詞“到”,研究發現:1.路徑動詞“到”共有四種句法搭配,體現了漢語兼具動詞內建構語言和動詞外建構語言的特征,屬于第三種類型的語言一一均等建構語言。2.“到”在連動式結構中具有不對稱性,這是由心理文化及句法特征所引起的。
關鍵詞:路徑動詞 “到” 語言類型學 不對稱
一、引言
運動事件一直是一個重要的研究課題,很多學者從類型學(Talmy,1985,2000;Slobin,2004,2006)、詞匯化(黃月華、李應洪,2009;李雪、白解紅,2009)和句法語義(Langacker,1987;吳建偉,2009;郭泉江、羅思明,2011)等角度對路徑動詞所在的運動事件進行了研究,并取得豐碩成果。根據《漢語大字典》(2010:980),“到”共有四種詞性:動詞(如“到北京去”):介詞(如“到那時”);助詞(如“辦得到”);形容詞(如“周到”)。本文擬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漢語運動事件中的路徑動詞“到”進行類型學及不對稱研究。
本文語料來自中國當代作家王安憶所著長篇小說《長恨歌》,該小說于2000年獲“第五屆矛盾文學獎”,且被拍攝成電影、電視劇,排成話劇。小說描述的故事時間跨度為20世紀40~80年代。受歡迎程度高,時間跨度長。《長恨歌》約30萬字,采用工具Anteonc3.2進行檢索分析。
二、研究背景
Talmy(1985)認為,一個運動事件可分解成由圖形(Figure)、背景(Ground)、運動(Motion)、路徑(Path)組成的主事件(ftaming event)和表運動原因(cause)或方式(Manner)的外部副事件(co-event)。“路徑”指物體運動的方向與路線或存在的位置。根據路徑在不同語言中的不同典型表達形式,世界語言可分為三類:動詞內建構語言(verb framed language,VF)、動詞外建構語言(satell{te framed language,SF)(Talmy,1985,2000)和均等建構語言(equipollently framed language,,EF)(Slobin 2004,2006)。“VF語言”中,決定路徑的是句中核心動詞,如西班牙語;“SF語言”中,體現路徑的是核心動詞之外的其他成分,英語是典型的“sF語言”,其路徑表現靠方向介詞;“EF語言”既指路徑和方式由等值的句法形式表達,也可指兩者分別充當句子謂語中心詞的機會幾乎均等(闞哲華,2010:130)。不少學者(Slobin 2004,2006;Chen,2007;ChenGuo 2009;闞哲華,2010)認為具有連動式動詞結構的漢語兼具VF語言和sF語言的特征而應將其歸為EF語言。其中的“到”既可以作為動詞,也可以作為介詞,學者一般不將其列入討論范圍之內。基于此,本文將對漢語路徑動詞“到”加以研究,并對其中隱含的原因進行解釋總結。
漢語的連動式結構即動詞結構連用,一般最多具有三個動詞結構,其中三個動詞又可以兩兩組合或單獨構成(chenGuo,2009:1755),如“進到了”“來到”“到”。那么路徑動詞“到”具有怎樣的句法搭配呢?
三、基于語料庫的路徑動詞“到”的句法搭配
根據《現代漢語分類大辭典》(董大年,2007)對漢語表運動事件的動詞的分類,且為便于說明,本文將運動動詞分為三類,如表1所示。
根據ChenGuo(2009:1755),漢語的連動式結構以“方式動詞+路徑動詞+指示動詞”順序緊密排列,經過重新組合可產生八種類型:“方式動詞+路徑動詞+指示動詞”“方式動詞+路徑動詞”“方式動詞+指示動詞”“路徑動詞+指示動詞”“路徑動詞+路徑動詞”“方式動詞”“路徑動詞”及“指示動詞”。經語料檢索,“到”在長篇小說《長恨歌》中的觀察頻數為1079個。排除“到”作為非路徑動詞的用法,如“想到”“說到”等之后為388個。根據上文動詞分類,共有四種句法搭配,如表2所示。
(說明:“方式動詞”指圖形運動的方式;“路徑動詞”指圖形運動的方向與路線;“指示動詞”指與說話者相關的運動方向)
由表2可知,“到”的句法類型中,首先,僅有路徑動詞“到”的結構及“方式動詞+到”的結構使用率明顯高于其他結構,而且前者略高于后者。只用“到”表達路徑的結構表明漢語決定路徑的為核心動詞,屬于VF語言;“方式動詞+到”的結構又表明體現路徑的是核心動詞之外的其他成分“到”,屬于sF語言。因此,“到”體現了漢語兼具VF語言和sF語言的特征,只能屬于不同于兩種語言類型的第三種類型——EF語言。其次,“到+指示代詞”與“指示代詞+到”的使用搭配顯示出不對稱性,前者搭配只有“到來”,數量不多,而后者有“去到”“來到”;“到+路徑動詞”與“路徑動詞+到”的使用也顯示出極大的不對稱性,前者搭配只有“到過”,數量很少,而后者有“回到”“過到”“上到”“進到”“上升到”。換言之,語料中搭配具有不對稱性:“到”可以有“來到”“去到”“進到”“到來”,卻沒有“到去”“到進”。例如:
(1)a.怕他看見,趕緊轉身去到灶間,站了一會兒。
b.*怕他看見,趕緊轉身到去灶間,站了一會兒。
(2)a.要打針的人,索性就直接進到嚴家門里了。
b.*要打針的人,索性就直接到進嚴家門里了。
這是什么原因呢?第一,關于有“到來”,卻沒有“到去”的不對稱性問題,我們認為這與心理及文化是分不開的。“來”的指示義是“接近中心人物”,所以其附加色彩往往是親切委婉的,表達“近指、樂觀、有利”的情況,是積極肯定的;而“去”是“遠離中心人物”,其附加色彩往往是強硬有力的,表達“遠指、悲觀、有害”的情況,是消極否定的。沈家煊(1999:180)指出,“認知上的肯定項指對人的感知具有某些顯著的特征,因此更能引起人的注意的那一項,否定項則缺乏相應的顯著特征”。因此,“來”比“去”更具顯著性,這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人們傾向于使用“來”的心理,造成了有“到來”而沒有“到去”的不對稱性。第二,關于有“進到”卻沒有“到進”的不對稱性,我們認為這是“進”與“到”的句法特征差異引起的。一般情況下,“到+背景”在連動式句子結構中比較常見,如例(3),但是“進”可以加上背景,也可以加上指示動詞“來”或者“去”,如例(4)。從這個角度看,“到”可視為介詞。然而“到”又不是完全的介詞,相比背景,“到”與前置的動詞顯得更加親密,如例(5)。例(5h)中,“了”必須跟在“到”后面,而非動詞“走”后面,因此,“到”具有動詞特征。正是這種不同于“進”的句法特征引起了“進到”與“到進”的不對稱性。
(3)a.她走到廚房燒水,看見陽光已越到北窗。
b.*她走到來了,看見陽光已越到北窗。
(4)a.蔣麗莉走進化妝間,開了梳妝桌上的燈。
b.蔣麗莉走進來了,開了梳妝桌上的燈。
(5)a.她走到了廚房燒水,看見陽光已越到北窗。
b.*她走了到廚房燒水,看見陽光已越到北窗。
四、結語
基于語料庫分析,本文發現路徑動詞“到”體現了漢語兼具VF語言和SF語言的特征,屬于第三種類型的語言——EF語言,即路徑和方式由等值的句法形式表達,或兩者分別充當句子謂語中心詞的機會幾乎均等。同時,“到”在連動式結構中具有不對稱性,本文認為這是由心理文化及句法特征所引起的。
雖然本文對路徑動詞“到”進行了研究,但因為時間有限且所選取語料相對較小,可能會造成分析的不全面,進一步的研究仍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