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同一個漢字記詞職能“兼職”過多,會造成表義的不明確,因此需要在形體上加以區別,這樣就產生了漢字的“分化”現象。“分化字”分擔原字的某一記詞職能的方式,有的是新造某字,有的是假借某個現成的字。從這個角度來看,可以把“分化字”分為兩大類:“新造分化字”和“假借分化字”。“分化字”和“古今字”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不能混為一談。
關鍵詞:分化字 名稱 分類 古今字 新造 假借
漢字在發展過程中,由于在本義基礎上的意義的引申和假借的出現,會產生記詞職能的“兼職”現象,即同一個字形記錄多個意義。從用字的角度來看,這是很經濟的——不會產生過多的字形,有利于書寫和記憶。但從表義的角度來看,同一個漢字“兼職”過多會造成表義的不明確,因此需要在字的形體上加以區別。這樣就產生了漢字的“分化”現象。漢字分化的結果是產生了“分化字”。
一、分化字的名稱及分類標準
關于分化字,歷代學者有不同的說法。
最早注意到漢字分化現象的是清代的著名學者王筠。他在《說文釋例》卷八中講到了兩種文字現象,一種是“分別文”,一種是“累增字”。王筠所說的“分別文”指的是某個字加上一個偏旁成為一個新字,這個新字只承擔原字的記詞職能的一部分。如“奉”和“捧”,“捧”只承擔“奉”的一部分記詞職能。這屬于通過字形變化分擔某個字的記詞職能。“累增字”是指某個字加上一個偏旁成為一個新字,此新字的記詞職能和原來的字完全相同。比如“哥”,本義是“聲也”(《說文解字》),加“欠”旁成為“歌”,字形變化而字記錄的詞義不變,即不同時期記詞職能相同的字的字形不同。王筠最早對“分化字”進行了分類,但是他的分類不太科學。他所說的“累增字”應該屬于異體字的一種,而不是“分化字”,這兩種文字現象不能歸為一類。
裘錫圭在《文字學概要》中對“分化字”的定義是:“……分散多義字職務的主要方法,是把一個字分化成兩個或幾個字,使原來由一個字承擔的職務,由兩個或幾個字來分擔,我們把用來分擔職務的新造字稱為分化字,把分化字所從出的字稱為母字。”裘錫圭明確提出了“母字”和“分化字”的說法。他所說的分化字類似于王筠所說的“分別文”,但是只包括“新造字”,即新造字形分擔原字形的記詞職能。
王寧主編的《古代漢語》中對“分化字”的定義是:“原來記錄數個義項或意義比較廣泛的字,到了后來,分成兩個或數個字,分別承擔不同的義項或廣義的不同方面,這些職能分細的字,叫作分化字。原來職能未分的字,叫作母字或源字。”這個定義和裘錫豐的很接近,但是并沒有把“分化字”局限于新造字形的范圍之內。
另外,王寧在《漢字學概要》中講到了“職能分化字”:“職能分化是指原來用一個字記錄的詞或義,為了區別,分開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字來記錄。用來分化職能的字,就是職能分化字。”這里講到的“職能分化字”,其實和前文提到的“分化字”是同一種文字現象,只是說法上稍有區別。
蔣紹愚在《漢字學概要》中講到了“本源字”和“區別字”:“‘區別字’是原來用同一個字記錄A詞和B詞,后來用另一個字記錄A詞或B詞,從而把A、B兩詞加以區別。”與“區別字”相對的是“本源字”,“本源字”是原來同時記錄A詞和B詞的字。“區別字”是后來記錄A詞或B詞以分擔“本源字”記詞職能的字。也就是說,用一個字分擔原字的記詞職能。“本源字”和“區別字”就是“母字”和“分化字”,只是所用的名稱不同。
這些不同的說法對“分化字”有一個共識,就是“分化”是指字的記詞職能的分化,這種記詞職能的分化造成了字與字記詞職能的歷史相承。分化字的產生是因為字的記詞職能的“兼職”過多造成表義不明確,需要在字形上加以區別,因此“分化”是從字的職能角度,而不是從形體角度來講的,因此應該著眼于記詞職能的分化。“分化字”分擔“母字”的某一記詞職能的方式,有的是新造某字有的是假借某個現成的字。從這個角度來看,可以把“分化字”分為兩個大類——“新造分化字”和“假借分化字”。
二、分化字的分類
(一)新造某字來承擔母字的某一記詞職能,可以叫作“新造分化字”
“新造分化字”從承擔的記詞職能的來看,主要包括以下幾種情況:
1.母字表引申義,新造分化字表母字的本義。如“益”與“溢”。“益”字小篆字形像水從器皿中漫出,本義是“水漫溢”,引申為“增益、利益、更加”等義。后來加“水”旁新造“溢”字,專表本義,“益”只表引申義。類似的還有:止一趾、要一腰、責一債、景一影,等等。
2.母字表本義和部分引申義,新造分化字專表母字的某一引申義。如“解”和“懈”。“解”字從牛從刀,是會意字,本義為“解剖”,引申為“懈怠、松懈”之義。后來加“心”旁新造“懈”字,專表這一引申義;而本義和其他引申義,比如“放開、解脫”等等,仍然由“解”字來承擔。類似的還有:知一智、被一披、取一娶、奉一捧,等等。
3.母字表假借義,新造分化字表母字的本義。如“莫”與“暮”。“莫”字的古字形象日落草莽之中,本義為“昏暮”,因為時常借用為“莫須有”的“莫”,后來便又加“日”旁新造“暮”字,專表本義,而“莫”字則專表假借義。類似的還有:孰一熟、然一燃、它一蛇,等等。
4.母字表本義,新造分化字表母字的某一假借義。如“辟”與“避”“僻”“譬”。“辟”字本義為“法”,在上古又經常假借為“躲避、乖僻、譬如”中“避”“僻”“譬”的等字,后來增加形旁,分別為這些假借義新造專字。“避”字記錄“躲避”的意義,“僻”字記錄乖僻的意義,“譬”字記錄“譬如”的意義。類似的字還有:胃一謂、采一彩、栗一傈,等等。
5.母字本來表示廣義的兩個方面,后來新造分化字與母字分別表示這廣義的一個方面。如“受”和“授”。“受”字甲骨文的字形象彼此以手交接一盤之形,《說文》訓為“付也”,也就是“交付”的意思。“交付”是彼此授受的一個動作,本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古代施受同辭,接受和授予都用“受”這個字形來記錄。后來新造了“授”字,專表“授予”義,“受”字專門表“接受”義。類似的如獸一狩、祝一咒,等等。
新造分化字的方法主要有以下幾種:
1.通過變異母字的筆畫:母一毋;
2.在母字的基礎上增加意符:然一燃;
3.在母字的基礎上增加聲符:食一飼(飼);
4.改換母字的意符:被一披;
5.改換母字的聲符:華(華)一花;
6.完全脫離母字字形而另造新字:亦一腋。
(二)假借某一現成的字來分擔母字的記詞職能,可以叫作“假借分化字”
假借分化字從承擔的記詞職能來看,包括以下幾種情況:
1.假借某個現成的字來承擔母字的某一引申義。如“伯”和“霸”。“伯”字由“排行之長”引申為“諸侯之長”的稱呼,當“諸侯之長”講的“伯”又引申為“霸主”義。“霸主”義本來是由“伯”字表示的。后來為了跟本義及其他引申義相區別,假借“霸”來表示這一語義。“霸”字在《說文》中訓為“月始生魄然也”,是指一種月相。類似的還有:指一旨、見一現,等等。
2.母字有了常用的假借義,假借某個現成的字來承擔母字的本義。如“何”與“荷”。“何”的本義是負荷,但是它又被假借為疑問代詞,并且這個假借義很常用。所以假借本義為“荷花”的“荷”字來表示它的本義。類似的有:前一翦、內一納,等等。
3.母字被假借來表示某個意義,但是它的本義和假借義都很常用,因此假借某個現成的字來表示這一假借義,以分化其記詞職能,以使表義更明確。如“女”和“汝”。“女”被假借為第二人稱代詞,而“女”還有它的本義“女性”,并且這一本義是很常用的,讀音也與假借義不同。后來假借“汝水”的“汝”來表示第二人稱代詞,分擔“女”的記詞職能。類似的如:皮一彼。
假借某一現成的字來分擔母字的記詞職能,借來的這個字本身的意義應該都是使用頻率比較低的,這樣便分化了母字的記詞職能,減少了混淆的可能性,使表義更加明確。
除了新造分化字和假借分化字之外,還有一種特殊的分化字一一異體字的記詞職能分工而形成的分化字。
有的字本來記詞職能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后來分工表示不同的意義。如享一亨。這兩個字本來是異體字,用法沒有區別,在較早的時代,表示“祭享、享受、亨通、烹飪”的意義可以用“享”也可以用“亨”。后來,它們通過分工,變成了記詞職能完全不同的字。類似的如:鴉一雅、來一麥,等等。這種異體字的記詞職能分化也形成了分化字。
三、“分化字”與“古今字”的關系
有人認為“分化字”就是“古今字”。
“古今字”這一術語源于訓詁學,概括的是歷時的同詞異字現象,是從字的使用時代的角度來說的。記錄一個詞的不同的字,通行時間往往有前有后,在前的是在后的的古字,在后的是在前的的今字。“古今字”的古字和今字有使用時代的歷史相承的關系。但是“古”和“今”是相對而言的。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誼”字條說:“古今無定時,周為古則漢為今,漢為古則晉、宋為今。隨時異用者,謂之古今字。”比如《漢書·司馬相如傳上》顏師古注:“绔,古禱字。”也就是說,顏師古生活的時代,“禱”是今字,“绔”是古字;但是“褲”字出現以后,“禱”也成了古字。而且從這組字的關系來看,它們是一組異體字,而不是分化字。
母字與分化字從承擔的記詞職能來說也有歷史相承的關系。從承擔某一記詞職能的時代來說,母字在前,分化字在后,母字與分化字似乎是應該包含在古今字之內的。但是母字與分化字之間的這種記詞職能的歷史相承不是相對的。有的分化字經過一段時間以后,記詞職能又重新合并到了母字。比如“辟”和“闢”,都表示“開辟”義,“閼”是“辟”的分化字。也就是說,在較早的時代,用“辟”表示“開辟”。“闢”字產生以后,又用“闢”字來表示“開辟”,在“闢”字通行的時代,“辟”是古字,“闢”是今字。“闢”字后來廢棄不用了,“辟”字重新承擔起表示開辟的記詞職能,這樣在“闢”廢棄以后的時代的人看來,“闢”又成為“辟”的古字。但不能說“辟”又成為“闢”的分化字。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如:來一徠,等等。用“古今字”不能準確說明它們之間的關系。
因此,“古今字”和“分化字”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不應該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