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連方言單字調研究

摘 要：大連方言屬于膠遼官話中的登連片。本文以大連方言的單字調為研究對象，采用實驗語音學的手段，通過語音實驗得到大連方言聲調格局圖，對大連方言陰平與去聲調合流趨勢進行分析與預測。

關鍵詞：大連方言 聲調 語音分析

一、引言

大連方言屬于膠遼官話登連片中大岫小片。大連全市六區三市一縣方言，屬于官話方言區內膠遼官話中的登連片。具體情況是：金州、普蘭店、莊河、長海四區市縣屬于登連片的煙威小片，瓦房店、旅順口和市內四區屬于登連片的大岫小片。南與山東半島膠遼官話區隔海相望，北與膠遼官話營通片的蓋桓小片相鄰。

大連方言是膠遼官話重要的組成部分。大連方言與隔海相望的煙臺、威海等縣市同屬膠遼官話登連片，與山東半島的膠遼官話聯系緊密，是膠遼官話從山東半島向東北擴散的著陸點，也是東北膠遼官話最“濃重”的地區。本文以“大連方言語音研究”為題，無疑具有重要的意義。

目前學界對膠遼官話的研究并不充分，且不平衡。山東半島膠遼官話的研究起步早、成果多，不但有各市縣單點的調查，還有深入的專題研究；而遼東半島和通化地區的研究相對起步較晚，論文和著作也很有限。本文研究大連方言的單字調并推測其發展規律。

二、大連方言音系研究綜述

前人對膠遼官話曾有過一些研究，但是對遼東半島的膠遼官話關注不多。從較大范圍關注膠遼官話，進行調查研究的著作主要有羅福騰的《膠遼官話研究》（1998）、宋學《遼寧語音說略》（1963）等。單點的調查只有長海一處，如劉玉琨《長山音系研究》（1987）、王霜《大長山方言研究》（2004）。

大連方言的聲調是最能體現其特色并區別膠遼官話其他方言點乃至區別于東北官話的最顯著特征。以下是前人對大連方言聲調研究的一些成果：就筆者所搜集的資料，針對大連地區語音狀況進行描述的文獻還未見到，但是在描述更大范圍方言面貌時有四篇論著涉及到了大連方言。

宋學《遼寧語音說略》（1963）是 1957年遼寧方言普查的調查報告。此文梳理了遼寧語音系統的共性，并將遼寧方言進一步分為四個區，概括了各區的語音特點，繪制了方言地圖和聲韻調表，為大連方言語音狀況的研究提供了宏觀上的線索，也便于將大連方言與遼東半島鄰近地區的語音進行比對。該文是以遼寧省為調查范圍，對于大連方言語音的描寫過于概括和粗略，難以全面詳實地展現大連方言的語音面貌。

賀巍《東北官話的分區》（1986）介紹了東北三省的方言概況，其中涉及到了膠遼官話在東北三省的分布，主要是從膠遼官話大區、小片劃分的角度，簡要介紹了膠遼官話的標志性特點以及各小片之間的主要差異。

羅福騰《膠遼官話研究》（1998）以專題形式分析了膠遼官話的語音、語法和詞匯問題，其中語音研究中涉及大連方言的部分，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有價值的語音資料、研究線索和寫作思路，特別是在與山東半島方言點的對比研究方面進行了初步的探索。由于該文是針對包括山東半島、遼東半島和吉林通化地區的整個膠遼官話區的研究，因此對大連方言的論述仍不詳盡和完整。

張樹錚的《膠遼官話的分區（稿）》（2007）從膠遼官話的分區、共同特點、各片特點、各小片的特點及其內部差異等方面層層細化，概括介紹了膠遼官話的語音面貌。

大連方言的共同特征是：

1.濁上歸去，去聲保留完整。

2.古入聲字分派有規律：古清聲母入聲字今多讀上聲，這也是大連方言作為膠遼官話方言點，區別于北京話的顯著特點；次濁入歸去聲；全濁入歸陽平。

大連方言的內部差異主要在以下兩點：

1.調類數量不一致，有些點有三個調類，有些點有四個調類。

2.古次濁平聲字和全濁入聲字的歸類各地不一致。

2010年，張瀅、曹文在第九屆中國語音學學術會議上提交的論文《大連方言單字調實驗研究》采用了實驗語音學的手段，設計了聲學分析實驗（實驗字表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各三個字，由四名發音人發音，使用Pratt軟件進行分析，五度標記調值，并用折線圖表示），研究大連方言的單字調調值。針對陰平調與去聲調在調值與調型上的相似性，又設計了合成聽辨實驗，以證實兩調在感知上的相似性，并預測兩調將會合流。

三、大連方言單字調實驗

（一）實驗一

1.實驗及分析方法

字表：160字，從方言調查字表中選取常用例字。

發音人：女，21歲，方言區屬瓦房店。

運用Praat語音分析軟件及Excel 2007軟件，采用z-score（LZ）歸一化的計算方法。在記錄聲調調值時采取分域四度制。通過求基頻值，化為對數，求對數值的均值和標準差進行z-score歸一化的目的是濾掉個人特性，消減錄音時的發音風格差異，以獲得具有語言學意義的信息。

2.分析

根據所有例字的基頻測量值的均值和對數值的z-score歸一化后的LZ值數據，可以得出大連方言的單字調格局圖

3.結論

大連方言目前有四個調類，分別是陰平、陽平、上聲和去聲。用單域四度標記法來記，陰平為降調{53}，陽平為{23}，上聲為{322}，去聲為降調{53}。（說明：陽平存在調尾的嘎裂音并沒有切掉，因為猜想可能具有區別性意義。數據得出上聲為平調，沒有找到問題具體原因是什么。）

從三域六調制來看，大連方言只存在一個中域。陰平和去聲作為同一發聲態中的兩個降調，二者之間的關系尤其值得關注。可以發現陰平和去聲作為兩個調類，具有以下兩方面的區別。

1）時長

聲調的物理形式需要三個基本參數來描寫：音高、聲域、時長。大連方言中陰平與去聲是兩個高降調{53}，并且同屬于清音在三域中的中域。所以陰平與去聲在時長上的差異對聲調來說具有重要的區別意義。

根據表1所有例字的基頻測量值的均值最后一列時長，陰平調的時長平均為0.170109s，即約170ms，去聲調的時長平均為0.251121s，約為250ms。朱曉農（2012）認為長短對立是最常見的降調區別，但單純的長短對立很少見，常常伴隨有高低、直彎和調尾發聲態。

在聲調時長與調頭高低的關系上有以下兩種不同的觀點：

“長短對立時與調頭高低并無必然關系。”（朱曉農，2010）

“音長的作用受到音節起點音高的制約。”（王蘊佳，2004）

因此有必要從調頭的高低來看陰平和去聲的差異。

2）調頭

朱曉農《語音學》（2010），對于辨認聲調來說重要的部分是“聲調的語音學目標”，簡稱“聲調目標”。聲調目標的統計學特征即所在點的聲學數據方差較小。降調的聲調目標是起點，或在時長最初的5%～20%的調頭與調干交界的峰點處。如果一種語言中有兩個發聲態相同的降調，區別一般在于調頭峰點。

根據大連方言的單字調格局圖，陰平的調頭高點為200Hz，去聲的調頭高點為150Hz。陰平的調頭高點要高于去聲。這與《大連方言的單字調實驗研究》（張瀅、曹文，2010）中的實驗結果有沖突。“陰平和去聲在調型上很接近，凹凸度都不太明顯，都屬于高降調。區別在于陰平的起點調域在140～180Hz，而去聲的起點調域在150～200Hz，比陰平略高。”

結果不同的可能原因：

a.實驗分析方法不同。本實驗采用z-score（LZ）歸一化的計算方法來描述聲調的音高曲線。《大連方言的單字調實驗研究》（張瀅、曹文，2010）采用的是求T值法。

b.被試樣本代表性有差異。《大連方言的單字調實驗研究》（張瀅、曹文，2010）實驗選取了4名發音人。本實驗選取了1名發音人。

如何進一步驗證：

“由于存在社會語言學和個人特質的因素，同時也需要滿足統計學的要求，描寫一個點方言的聲調，需要不少于6個發音人。如果可能，使用12個發音人。當然，如果有24～30個發音人，那將是理想的大樣本。”（朱曉農，2010）

（二）實驗二

1.實驗目的

對比聽辨實驗，探究方言區人對于陰平和去聲兩個調的感知狀況。以期回答以下問題：

a.本方言區的人對陰平和去聲兩調聽感上的分辨程度如何？

b.陰平調和去聲調是否存在合流的趨勢？

c.存在陰平調在向去聲靠攏的趨勢嗎？

2.實驗設計

字表從已錄音字表中的1345字的基礎上選擇一組陰平字和相對應的一組去聲字。形成若干組對比對，即若干對除音調不同外，聲母韻母均相同的單字。字表選取需要滿足以下條件：

a.去掉因為不存在相對字調或使用頻率過低而不會混淆的的字。

如“開”存在kai去聲，如“同仇敵愾”的“愾”，但是為書面語且在方言中使用頻率過低，所以不選取“開”字進入辨音實驗。“秋”“天”“春”等字不存在去聲。

b.盡量選取日常口語使用頻率高的單字，受普通話音調影響小。“吃”對應“赤”“斥”不選；“餐”對應“燦”“璨”不選。

c.一對對比對中的兩個字使用頻率相當。（排除音調外的影響因素）

d.盡量避開多音字干擾，如需要則實現說清楚實驗中使用的是哪一個音。

e.去掉同音字不冗余。如：0006“心”和0008“新”留下一個即可。

f.陰平和去聲兩個字，在普通話中聲母、韻母相同，僅調不同，但在大連方言中聲母不同，不選。如：0283“生”和“剩”在普通話中聲母均為翹舌，但在大連方言中“生”聲母為平舌，“剩”聲母為翹舌，不選入字表。

根據以上要求篩選得到40組陰平調和去聲調字的對比對如下表。

3.實驗方法

將40個對比對共80個音隨機排序打亂順序播放。以聽寫的方式讓被試選擇聽到的音是陰平還是去聲。每個音約1～2秒，播放一次。被試在聽的過程中將判斷填在如下表格中。認為聽到的音是陰平，在“陰平”列打勾；認為聽到的音是去聲，在“去聲”列打勾。

4.分析

針對大連方言區的人目前只做了一組實驗。80個音的聽辨中，正確對應的有74個，6個對應錯誤，其中去聲聽成陽平有4個，陰平聽成去聲有2個。（同樣的實驗給四川方言的被試來做，正確率為30%。感受是認為這些調屬一個調類。）實驗尚未完成。一方面被試人數太少可信性不夠，需要中到大樣本被試。另一方面對于被試回答結果的統計方法尚未確定。

四、比較

（一）大連方言四聲調方言點的調類分化

根據大連方言的內部差異，10個點可以分為三聲調和四聲調兩種類型。四聲調的方言點包括：大連、瓦復、金市、獐子四點，與前兩次調相比增加了獐子一點。四聲調的方言點今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調類，從中古至今的演變規律如下：

古平聲字，清聲母平聲字今歸陰平，次濁、全濁聲母平聲字今歸陽平。

古上聲字，清上、次濁上聲字今仍歸上聲，全濁上聲字今歸入去聲。

古去聲字，不論聲母清濁，今仍全部歸去聲。

古入聲字，清聲母入聲字今大多歸上聲，次濁聲母入聲今歸去聲，全濁聲母入聲字今歸陽平。

規律都有一定的例外，但其數量遠不及符合規律的字的數量。

大連方言四聲調方言點與北京話的不同僅限于古清聲母入聲字：北京派入三聲，大連歸上聲。

（二）大連方言三聲調方言點的調類分化

大連方言中三聲調的方言點包括“杏樹、普市、皮口、莊河、廣鹿、長山”6個，與前兩次調查相比增加了“杏樹、皮口、廣鹿”3個點。

三聲調的方言點今有“平聲、上聲、去聲”三個調類，中古至今的演變規律如下：

古平聲字，清平、部分次濁平聲字今歸平聲，部分次濁、全濁聲母平聲字今歸去聲。

古上聲字，清上、次濁上聲字今仍歸上聲，全濁上聲字今歸入去聲。

古去聲字，不論聲母清濁，今仍全部歸去聲。

古入聲字，清聲母入聲字今大多歸上聲，次濁、全濁聲母入聲今都歸去聲。

與北京話相比，大連三聲調方言點沒有陽平調類。全濁聲母平聲、部分次濁字在大連方言三聲調方言點沒有獨立成調，而是與去聲合并；大連三調方言點今去聲調類，相對北京話承載的古調類比較多，除了古濁上、古去聲、古次濁入之外，部分次濁平、全濁平、全濁入聲字也并入去聲。四聲調方言讀陽平的字，除了部分次濁平歸陰平外，三聲調方言都歸入去聲。山東膠遼官話也有大量點是三調方言，有煙臺和平度兩種類型。大連方言三聲調方言的聲類劃分與煙臺型基本相同。

參考文獻：

[1]朱曉農.降調的種類[J].語言研究，2012，（6）.

[2]張瀅，曹文.大連方言單字調實驗研究[A].第九屆中國語音學學

術會議論文集[C].2010.

（秋鳴宇 北京師范大學勵耘學院 100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