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法語為母語者漢語元音習得研究

摘 要：以對漢語和法語元音格局的分析為基礎，用語音實驗的方法，使用南開大學開發的電腦語音分析系統“桌上語音工作室”（Mini-Speech-Lab）和spss10.0軟件進行實驗錄音、測算和統計作圖。通過對比以法語為母語的剛果留學生漢語元音的發音和中國學生漢語元音的發音，考察母語對漢語的正、負遷移在漢語元音學習上的表現，以便為糾正和克服不正確的發音提供可靠的實驗依據。結果發現：1.第二語言語音的習得和母語語音的習得是有差異的;2.在第二語言的學習中存在著母語的遷移現象;3.學習者對于相似元音的發音水平高于陌生元音。

關鍵詞：法語母語者 "語言遷移 "元音格局 "習得 "實驗語音學

一、研究的理論基礎

（一）語言遷移理論

“遷移”（transfer）是一個心理學概念，源于行為主義心理學，指的是學習過程中學習者已有的知識或技能會對新知識或新技能的獲得產生影響。這種影響有的起積極、促進的作用，叫“正遷移”（positive transfer）;有的起阻礙作用，叫“負遷移”（negative transfer），也叫“干擾”。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語言遷移一直是應用語言學、第二語言習得和語言教學領域中的重要研究課題。研究者的興趣集中在負遷移，他們認為在第二語言習得過程中，學習者依賴已經掌握的母語，經常將母語的語言形式、意義以及與之相聯系的文化遷移到第二語言習得中去，產生語言遷移現象。語言學習中的母語遷移表現在語音、語法、詞匯和語義等各個方面。本文主要分析母語遷移在語音方面，特別是元音方面的正、負遷移現象。

（二）對比分析假說

Lado（1957）的對比分析假說認為：學習者的母語是第二語言習得中的主要障礙，母語和目的語之間的差異與其可能導致的困難之間成正比，即“差異=難度”。差異越大，難度就越大，也就是說，兩種語言結構特征相同之處產生正遷移，兩種語言的差異導致負遷移。負遷移造成第二語言習得的困難和學生的錯誤。第二語言習得的主要障礙來自第一語言（母語）的干擾。因此，教師如果把目的語和學生的母語體系進行比較，預測兩種語言的差異所造成的學習的難點，在外語教學中可以利用這些預測來決定外語課程和教材中哪些項目應進行特殊處理，并采用強化手段突出這些難點和重點，從而在教學中采取預防性的措施，建立有效的第二語言教學法，克服母語的干擾，并盡力形成新的習慣。

（三）元音格局理論

石鋒（2002）認為，每一種語言和方言的語音都是成系統的，表現為各自的語音格局（sound pattern）。元音格局則是元音系統性的表現，包括元音的定位特征、內部變體的分布、整體的配列關系等等。按照這一理論，我們依據單元音跟音節中其他結構成分的組合關系，可以劃分出不同的元音級別。在漢語中，出現在單韻母中的元音是一級元音。在其他語言中，能夠單獨組成音節，或單獨出現在輔音之后組成音節的單元音也是一級元音。一個元音在同一種語言中可以同時是一級、二級、三級、四級元音。同一元音在不同的級別上表現出的相對關系和分布情況也不一樣。一級元音的格局是全部元音格局的基礎，具有典型的代表性。因此本文討論的元音的格局專指一級元音的格局。利用語音實驗測得元音第一共振峰（F1）和第二共振峰（F2）的頻率，繪制聲學元音圖，或叫聲位圖。聲學元音圖和生理舌位圖在相對位置上大致對應。從中可以直觀考察同一元音音位內部變體的表現，以及不同元音之間的分布關系等（石鋒，2002）。本文以漢語和法語的元音格局為基礎，對比考察中國學生和非洲剛果地區法語母語者學生的漢語元音發音差別，從而找出非洲學生學習法語元音的偏誤所在，以便在今后的教學和學習中克服母語負遷移的影響。

本次漢語和法語基礎元音的比較研究，在劃分元音相似等級的基礎上，進行教學實驗，用實踐來檢驗理論。學以致用，歸納出法語母語者習得漢語的基礎元音順序，研究學生的母語元音對漢語元音發音準確性的影響。在二語習得中，不同語音的學習發展表現出過渡、越位和反轉三種模式。前人證實在語音學習中“過渡模式”較為常見，本次研究將重點討論過渡模式對以法語為母語的漢語學習者的影響。

二、前人研究現狀

語音格局這一概念最早是石鋒（2008）提出的。所謂“語音格局”，是指同一類別語音單位之間的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的關系。它用語音實驗的方法把各種語言和方言系統中的語音內部的對應一致的關系進行量化析取和統計圖示。一般來說，語音格局包括元音格局、輔音格局、語調格局，漢語等有聲調的語言還有聲調格局。

目前研究現代人類語言的語音主要有兩大趨勢：一是立足于實驗的語音學研究（phonetics），一是基于語音系統的音系學研究（phonology）。語音格局則把二者結合了起來。

語音格局的研究方法已被用于少數民族語言研究，如蔡榮男（2003）和易斌（2007）分別對傣語、維吾爾語的元音格局進行了研究;用于漢語普通話和方言共時狀態的研究，如石鋒（2004）對天津話聲調的研究等;用于語言接觸的研究，如方言的接觸影響在元音格局中的表現（貝先明，2008）;還用于語言共性及類型的研究，如孫雪（2009）研究了26種人類自然語言的元音格局，時秀娟（2007）研究了漢語方言40個點的元音格局，得出這些元音格局的類型特點。除此之外，還有語言變異及演化、第二語言習得、兒童語言習得等方面的研究，如溫寶瑩（2008）對美國學生漢語元音習得和日本學生漢語元音習得的實驗研究，得出漢語元音習得中母語與漢語中的相似元音對漢語學習進度的影響。

三、研究方法及流程

本文采用的方法主要有兩種：

（一）語音實驗法

我們在己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采用語音學和音系學相結合、聲學實驗和統計分析相結合的方法來分析法語母語者的元音格局。實驗工具是計算機語音分析系統“桌上語音工作室（Minispeech lab）”和“Praat語音分析軟件”，用其進行實驗、測算、作圖。從而認識它們的語音學和音系學特征。實驗語料是含有9個法語一級元音（/a、i、u、?、y、e、?、?、o/）和7個漢語一級元音（/a、i、u、y、?、?、?/）的詞表。

（二）比較分析法

運用描寫語言學理論和方法，對法語母語者的漢語元音格局進行科學地分析和描述。將之與漢語母語者的元音格局進行比較、分析，找出其異同，發現習得規律。

發音人：我們從中國計量學院以法語為母語的非洲留學生中選取了3名學生。他們來自剛果，學習漢語的時間均為一年左右。要求他們根據詞表，分別發漢語的語音和法語的語音。然后再從中國計量學院現代科技學院中選取來自北京市區的3名大學生，分別發同樣的漢語普通話語音。

實驗語料：

漢語 八大啦 碧辟米 不目副 喝得個 努速與 女徐句 只癡時 字詞思

法語 Pas（不），fada，aime（愛） étudier（學習）， présenter（介紹） Venu（來） ，le tout（全部） Il（他） ，merci（謝謝） Po（鍋） ，aussi（也） vogue（時尚），

gomme（膠） sou（一分錢），

coup filet Cube（立方體），

usine（廠）

實驗設備：使用南開大學開發的電腦語音分析系統“桌上語音工作室（Mini-Speech Lab）”進行實驗測算和統計作圖。

對照比較：分別得到中國學生漢語元音格局圖和法國學生法語元音的格局圖，以及非洲學生的漢語元音聲位圖，作為分析比較的依據。

四、漢語和法語的元音格局圖

圖1：以法語為母語的非洲留學生漢語元音格局圖

圖2：中國學生漢語元音格局圖

圖3：法語母語者的法語元音格局圖

由圖2可知，3名中國學生漢語普通話元音發音具有以下特點：

1.三個頂點元音/a/、/i/和/u/ 的連線呈近似的等邊三角形。/a/、/i/ 連線和/a/、/u/ 連線大致呈對稱分布。

2.低元音/a/的第一共振峰（F1）的數值在800-1000Hz之間，說明/a/的舌位較低。/a/與其他元音相距較遠。

3.后高元音/u/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數值較小，在800HZ以下。

4./a/、/i/、/u/為高元音，/γ/為央元音，它們在位置上有高低的參差。除了低元音/a/之外，其他元音在水平方向上的排列次序/i、y、γ、u/是穩定的。元音/y/在/i/和/u/之間靠近/i/的位置。兩個舌尖元音在三角形上部稍靠前的位置。

5.中元音具有很強的游移性，其分布是一個從上到下的狹長帶，具有明顯的動程。

6.從整體上看，漢語的元音三角形較大，各個元音的分布不勻稱。

綜合上述3名法語學生的發音（見圖3），我們可以歸納出法語元音格局的特點：

（1）頂點元音/a、i、u/的連線呈近似的等邊三角形。

（2）高元音/u/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數值較大，大約在800HZ～1000HZ之間。

（3）低元音/a/的第一共振峰（F1）數值較小，大約在600HZ～700HZ。

（4）元音/o/的位置比較穩定，基本上位于/u、a/的連線上。/u、a/連線垂直方向4個元音的排列次序是/u、o、a/，而且4個元音的分布比較均勻。

（5）/y/元音基本上處于/i、u/連線上貼近/i/的位置。

（6）/i/和/a/連線上各個元音的排列次序是/i、e、a/ ，但是分布不均勻，多數情況下/e/更靠近/i/的位置。

（7）從整個格局圖上看，法語的元音三角形較小，各個元音的分布不均勻。

五、非洲法語母語者學習漢語過程中的母語遷移現象

3名非洲學生所發的法語元音如圖3所示。將圖3與圖2進行比較，可以明顯地看出非洲學生所發的法語元音和中國學生所發的漢語元音之間的不同。

非洲學生發的法語元音和漢語元音的相近之處是/i/ 和/y/的發音。在漢語的元音格局中，/i/屬前高元音，與法語/i/的位置大體相近，略靠前些;漢語的/y/元音和法語的/y/元音同屬于前高、不圓唇元音，位置也大體一致。這樣，在這兩個元音的發音上就會出現語言學習中的正遷移。正遷移使得非洲學生所發的/i/元音和/y/元音在格局中的位置與法語格局中的位置大體一致，非洲學生很容易就學會法語中的這兩個元音。負遷移理論認為：兩種語言的相異之處難學，尤其是表面相似實則不同時，學習起來更加困難，學習者往往用母語的發音代替目的語的發音，產生語言學習的負遷移。法語中的/a/和/u/則是與漢語相混的元音，法語元音/a、u/的舌位大大高于其漢語元音/a/，是高元音由于受到母語法語負遷移的影響，留學生在學習掌握這兩個元音的時候表現出了中介語的特點，尤其是剛剛學習漢語的學生學習起來有更大的難度。

六、結語

通過上述的聲學實驗以及對比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一）第二語言語音的習得和母語語音的習得是有差異的

母語的語音習得是成系統進行的，因此語音格局是成體系的、穩定的，不同元音之間的相對位置在總體上是一種有序的平衡分布（石鋒、溫寶瑩，2005：210）。作為發音人母語的漢語和法語的元音格局的分布，具有穩定的規律性，同一語言中不同發音人的元音格局是一致的。而第二語言的語音學習是逐一進行的，正如本文中中國學生的法語發音，因此其格局只是大致的、模糊的，缺乏系統性和協調性，不同人的發音差別較大，與學習者的語言修養和語言學習環境密切相關。

（二）在第二語言的學習中存在著母語的遷移現象

正遷移有助于目的語的學習，負遷移則阻礙目的語的學習。以法語為母語的留學生學習漢語的/i/和/y/時，存在發音上的正遷移，所以學起來比較容易;而在學習其他兩個頂點元音/a/和/u/時，存在負遷移，用法語中相似的音代替了漢語的發音，造成了整個元音格局的大框架發生了較大幅度的改變，更加接近法語的元音格局，這就是負遷移的體現。

（三）學習者對于相似元音的發音水平高于陌生元音（雖然達不到漢語母語者水平）

從習得順序上來說，由于本實驗的被試均為漢語初學者，他們陌生元音/o、e/的發音水平低于相似元音/a/和/u/的發音水平。這是因為初學者缺乏第二語言的輸入，幾乎所有的發音都是從母語遷移過來的，對于相似的元音，學習者的母語中存在一個音值相似的對應物，而陌生元音則不存在這樣的對應物，這樣，語音的部分正遷移會作用于相似的元音。而非常相似的元音/i/和/y/，由于與母語中的對應元音的相似度最大，因此，學習者的發音水平也就最高。

（本文為2013年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法語母語者漢語元音習得的實驗研究”的成果，項目編號為：[201310356012]。）

參考文獻：

[1]Lado.R.Linguistics Across Cultures：Applied Linguistics"for Language Teachers[M].Ann Arbor，Michigan：University of Michigan，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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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夏全勝，高玉娟，石鋒.中國學生法語元音習得中的“反彈”現象的實驗研究[A].第九屆中國語音學學術會議論文集[C].2010.

[7]夏全勝，石鋒.中國學生西班牙語元音發音中遷移現象實驗研究[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7，（5）.

[8]夏全勝.第二外語元音習得中遷移作用的實驗研究[D].天津：南開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

（王毓葳 王洋行 阿娜爾古麗 彭飛 "浙江杭州 中國計量學院外國語學院 31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