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的商界“御林軍”

2013年11月的一天，日本東海鐵道公司（JR東海）會長葛西敬之出現在首相官邸，與安倍政權二號人物、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舉行會談。

葛西要談的是一筆大生意。JR東海即將動工開建投資數萬億日元的東京——大阪磁懸浮線路，葛西希望政府免除征用沿線土地發生的不動產取得稅和登錄許可稅。兩項稅款合計約達320億日元。

葛西很快如愿以償。此事曝出后，媒體和民航等競爭對手質疑這是拿國家稅收為企業謀私利。但是，知道葛西與日本首相安倍淵源的人都不會驚訝——葛西是安倍在日本商界的“教父”。以葛西等一些大企業首腦為核心，已經形成了一個以拱衛安倍為己任的商界“御林軍”。這批勢力不僅對安倍的經濟政策有絕大影響力，觸角還企及日本政治、外交、能源、教育、言論等領域。

在以往中日關系困難期間，日本財界通過施壓政府和政要，對緩和改善關系發揮著重要作用。但安倍此次上臺后，通過利益交換或厚此薄彼的手法，一方面利用葛西等人鞏固和擴大在商界的支持勢力，同時打壓經濟界對安倍反華政策的批評聲音。由此帶來的是，以大企業為主的日本商界成為“安倍經濟學”和安倍政權的堅定支持者。如今，日本商界罕有人公開批評安倍外交政策。

縱觀安倍在商界的核心支持層和人脈、安倍政權與商界“御林軍”的互動關系，以及日本商界對華立場的微妙變化，中日關系恐怕難以重溫以往“政冷經熱”、“以民促官”、“以經促政”的修復途徑。

從“四季會”到“櫻花會”

2013年5月16日晚，東京大倉飯店。安倍率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等心腹閣僚，與葛西敬之為首的“櫻花會”10名成員圍坐聚餐，氣氛熱烈。

“櫻花會”是安倍在日本商界人脈的核心圈子。發起人是葛西敬之和富士膠卷會長古森重隆，主要成員包括三菱商事會長小島順彥、日立會長中西宏明、三菱重工前會長佃和夫、三菱東京UFJ銀行董事顧問畔柳信雄、三菱地所會長木村惠司、JFE鋼鐵公司前社長數土文夫、西武社長后藤高志。日本《每日新聞》曾指出，“櫻花會”成員在意識形態方面有著共同特征——親美、保守。

“櫻花會”前身是“四季會”，也由葛西一手張羅而成。2000年前后，有意培育政界人脈的葛西委托大學同窗、曾任通產大臣的與謝野馨引薦有潛力的政治家。與謝野馨推薦了當時擔任森喜朗內閣官房副長官的安倍。有同樣保守思想的葛西與安倍一見如故。2000年，葛西牽頭成立“四季會”，作為安倍在財界的支持團體。

當時加入“四季會”的財界人士大約20人，以大公司“候補社長”居多，不少人后來成為各自公司首腦，如東京電力社長勝俁恒久，新日鐵社長三村明夫，三菱重工社長西岡喬、富士膠卷社長古森重隆等（均為當年頭銜）。此外，曾任日本經團聯會長的佳能公司社長御手洗富士夫雖然未入會，但與安倍私交甚好。

2006年安倍第一次上臺執政后重用“四季會”成員，同為商界保守勢力代表的古森重隆出任日本放送協會（NHK）最高決策機構——經營委員會委員長，在古森、葛西等人操控下，NHK一度被搞得烏煙瘴氣。

一年后安倍下臺，“四季會”成員散了一半，但葛西、古森等核心成員在安倍蟄伏期間不離不棄，耐心等待東山再起。

2012年，安倍贏得自民黨總裁選舉，葛西、古森等一干商界故舊新組“櫻花會”，成為安倍在財界的“御林軍”。安倍也投桃報李，對葛西和“櫻花會”人馬的建議幾乎言聽計從。尤其是葛西，更是被奉為“幕后財界總理”。

“經團聯”遭遇邊緣化

一直以來，日本最大經濟團體“經團聯”的會長都有“財界總理”美稱。由上千家日本大公司加盟的“經團聯”不僅在經濟界舉足輕重，影響力也深入政界。但現任“經團聯”會長米倉弘昌與安倍的關系卻勢同水火，致使“經團聯”無法對安倍政權的“暴走”和異動起到剎車作用。

米倉與安倍的主要分歧之一正在于對華政策。米倉多年前出任“經團聯”副會長開始，就與中國往來密切。此后出任會長，米倉多次率日本經濟代表團訪華交流。野田政權“國有化”釣魚島后，米倉對此多有指責，并苦心積慮維護中日經濟往來，避免“政冷經冷”的不幸局面。

安倍當選自民黨總裁后，開始拜訪“經團聯”等財界要人，為上臺執政作準備。但在與米倉的懇談中，米倉直言，亞洲一些國家認為安倍是國家主義者，對他上臺前景保持警惕。米倉的意思是提醒安倍上臺后應該處理好鄰國關系，不料安倍當場發飆，拍桌說米倉“你懂什么”。

“經團聯”內部人士說，經此風波，安倍與米倉的關系再也未能修復。上臺后，安倍刻意冷落米倉和“經團聯”，致使其在經濟和產業政策決策中被邊緣化。日本政府的兩大經濟咨詢機構——“經濟財政咨詢會議”與“產業競爭力會議”中，都沒有米倉的位置。與之形成對照，與安倍走得較近的經濟同友會代表干事長谷川閑史、新經濟聯盟會長三木谷浩矢（樂天會長）躋身產業競爭力會議，而出現在“經濟財政咨詢會議”的商界代表是東芝副會長佐佐木則夫和三菱化學社長小林喜光。

米倉將于2014年6月卸任，“經團聯”已內定化工纖維企業東麗（TORAY）會長榊原定征接任。榊原也是“產業競爭力會議”成員，但與豐田、日立、東芝等制造業巨頭相比，東麗在日本經濟界的分量明顯偏輕。榊原接掌“經團聯”，正是安倍時代“經團聯”地位下降的象征。

日本商界“失聲”對華關系

在日本經濟界，安倍政權奉行的“新自由主義”政策向大企業傾斜，特別是減輕法人稅、促進核電等政策的利益導向，讓日本大企業歡呼雀躍。此外，對葛西、古森等商界的鐵桿支持者，安倍赤裸裸地進行利益輸送。而曾經熱心支持民主黨政權的京瓷名譽會長稻盛和夫等商界名流，則遭到冷遇。

目前，備受關注的“安倍經濟學”下一步可能動作包括法人稅下調、勞動力市場改革、行政管制放寬等等。日本企業與安倍的遠近親疏無疑影響到政策實施。樂天會長三木谷浩矢就利用其“產業競爭力會議”成員身份，公然在互聯網藥品銷售等領域為電商利益最大化搖旗吶喊。

安倍的“胡蘿卜加大棒”分化政策，再加上米倉的前車之鑒，日本商界在對華關系上幾乎“失聲”，更遑論公開質疑安倍對華政策。與此同時，葛西、古森為代表的商界保守勢力十分活躍，長袖善舞。大到核電等國家決策，小到商界人事，無不透露“櫻花會”的影子。

葛西不僅是日本極右言論界背后的“金主”，也是日極右言論代表。近期，NHK新任會長籾井勝人因公開發表有關慰安婦等問題的不當言論，遭到輿論指責，籾井就是葛西等保守勢力在日本最大言論機構NHK的傀儡，其出任NHK會長實際由葛西一手操控。籾井的前任松本正之原先也是葛西手下，出任NHK會長期間管理出色，不黨不私，但葛西不滿NHK在福島核事故等問題上的報道立場，授意安倍通過任命新的經營委員迫使松本退任。

最近，日本商界出現一些重大人事變動，這些人均與安倍關系密切，如東京電力公司新會長數土文夫，日本商工會議所新會長三村明夫，日本郵政新社長西室泰三。其中，西室泰三出身東芝，曾任“新日中友好21世紀委員會”日方召集人和“經團聯”副會長。但據《東洋經濟》周刊報道，西室在“經團聯”老干部（OB）會上公然指責米倉沒有處理好與安倍的關系。

日本政府內部人士曾揚言，只要“安倍經濟學”能繼續給企業帶來甜頭，安倍政府的支持率就不會下降。而記者接觸的一些日本經濟界人士也私下表示，現在的氛圍下，經濟界很難對安倍的對外政策說這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