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代杰出的書畫家、鑒賞家米芾,性極曠達,舉止散淡不羈。此人富于收藏,宦游行止處,以船載書畫自娛,大書“米家書畫船”一旗于船頭。雖說詩句中的米家船早已難覓蹤跡,可就在福州南后街仍有這么一艘“米家船”歷經百余年的風雨,滿載三坊七巷的人文底蘊游曳于繁華市井之上。
“米家船”裱褙店的歷史應上溯到清同治年間。1865年,福州近郊手藝人林金師慧眼相中今南后街32號這塊寶地,不惜傾囊以購,開起一家裱褙店。林金師勤勞誠懇,裝裱用料考究,工藝細膩,鋪面又在文人墨客活躍地,近水樓臺,生意很快就紅火起來。但裱褙店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未有字號,直至清代舉人、大才子何振岱慨然揮毫,題寫“米家船”三字贈予。從此,店名與手藝相得益彰,方家們慕名而至,清末帝師陳寶琛也從京城托人將字畫送來裝裱。
船行萬里難免風浪起伏,“米家船”也有不堪回首的坎坷。抗日戰爭期間福州城兩次淪陷,家國垂危之際,誰人顧及書畫的裝潢收藏?裱褙店不得不停業。浩劫中,“米家船”的牌匾連同店內珍藏的文寶皆被當街焚毀,何振岱的手跡消失在“破四舊”的火光中,“米家船”也自此擱淺,不再攬活。噩夢終有結束時。上世紀80年代初,老店第三代傳人林文光秉執“人在店就在”的祖訓,揚帆起舵,開始了“米家船”新時代的新航程。
時使用的一些祖傳工具、用神秘草藥調配的漿糊、有獨特香味的木棍卷軸等,都成了一些書畫愛好者熱議的話題,引得許多人專程到三坊七巷觀摩他的裱褙過程。
如今的“米家船“,已是名聲在外,每天上門的顧客都絡繹不絕。常常有人一裱就是十幾張。而裱一張字畫最短要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家三人一個月最多也只能裱百來張,經常有客人要等上一個多月。
裱一張字畫“米家船”要收50元~80元,而同行只收不到30元。盡管這樣,還是有很多人慕名而來。他們看中的是“米家船”的質量:紙張從來都是最好的,邊料是最考究的,就連卷軸的木料也要放上6個月,沒有蛀孔才能裝。
元人陶宗儀在他的《輟耕錄》中點明裱褙亦有“十三科”,是一門復雜的學問,能為字畫錦上添花的裱褙師,不僅得有基本技藝和日深月久的經驗,還需具備一定的藝術修養。上托、配料、裁方正、打蠟、鋸軸、訂線……制作者的心力貫穿于每一個細節,日復一日,重復的裱褙過程,意味著枯燥、辛苦,還有寂寞。這些純手工制造的作品,觸手生溫,帶給我們的是一種久違了的精神、一種返樸歸真的況味。“米家船”的存在,是奉行速食主義與新鮮感的社會里另一種價值的證明,老店能開到今天,當然不僅是托風雅字號的福。所以,我們不必驚訝有人將“米家船”視作南后街古文化味的靈魂。
業已航行140多年的“米家船”,于2001年被授予“中華百年老鋪”的稱號。所幸后繼有人,它已有了第四代舵手。盡管也受傳統手工藝業難題的困擾,但“米家船”依舊朝著理想的彼岸開去,不但為了祖傳藝業,也為了許許多多人的古典幽夢,在不自覺地履行文化傳承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