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工 歲月如歌，人生如畫

從上世紀80年代的日常生活寫實，再到90年代以后的風景寫意，30余年來沈行工一直在不斷嘗試著新的繪畫語言，無論是他筆下那樸素的小鎮居民，還是溫潤清麗的山川風景，都蘊含著他對生于斯長于斯的江南的深厚情感。歲月如歌，人生如畫，這或許是對他數十年藝術生涯的最好注解。

2月17號下午，71歲的沈行工和夫人從南京來到北京，一到賓館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中國美術館，在美術館的展廳里，100余件作品悉數運到，只等待最后的布展，3天后，“如歌的行板—沈行工油畫作品展”將在這里開幕。

100件作品，以新近創作的作品為主線，兼有1980年代以來的早期作品，至此，沈行工30余年來的創作脈絡清晰地展現出來。而當聽到沈老用充滿磁性的嗓音，娓娓道來自己和藝術的淵源時，卻發現用區區30余年來概括是遠遠不夠的。

南藝求學

1943年，沈行工生于江蘇寧波，童年在南通生活過一段時間，受喜歡畫畫的母親的影響，他自幼便對藝術充滿了興趣。1959年，16歲的沈行工背起行囊來到南京，進入南京藝術學院附中就讀，后來考入南藝本科，直到1966年畢業。

1968年，沈行工和同屆畢業的所有大學生一樣，響應國家政策去了解放軍農場勞動，到了1970年代初，大學生被分配到各地基層工作崗位，沈行工便去了南通市文化局的創作辦公室，做了一名“創作員”，主要按照分配的任務畫一些油畫、水粉畫等宣傳畫，有時候去基層的農場畫一些寫生，有些作品還參加了全國展覽。

到了1978年，全國開始恢復高考，高等院校百廢待興，急需師資，南京藝術學院也在尋找一批優秀的青年教師，當時的南藝副院長謝海燕先生有一天找到沈行工，問他能否回來教書，沈行工想了想，說文化局的領導可能不會放人，謝先生又鼓勵他，說你可以回來考研究生嘛。考慮到在學校里既能夠繼續藝術創作又能在學術上有所發展，沈行工做出了選擇，放下了那時人們眼中的“鐵飯碗”，又回到南藝，考取了蘇天賜先生招收的第一屆研究生。

在讀研的時候，沈行工經常跟隨蘇先生外出寫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們倆從杭州，沿著富春江，經過富陽、桐廬，又到了新安江、甌江，路經麗水、溫州和雁蕩山，最后乘海輪回到上海。那一次他們還去了上海美術館、上海圖書館和當時的浙江美術學院，看到了當時剛剛從國外引進的畫冊和資料，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期信息如此匱乏的年代，這些畫冊顯得如此珍貴。

平實寫意

現在看來，重新回到母校讀研對沈行工來說是一個人生的轉折點，因為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他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創作。

讀研的時候，沈行工自己常常會去蘇南一帶寫生，他喜歡來到某個江南小鎮，看看當地人的日常生活，當時正值改革開放，整個社會處在巨大的變革中，沈行工就從那些熱鬧的集市和鄉親們喜氣洋洋的臉龐中，深刻感受到了一種春風拂面的朝氣。他說，他相信現實生活的偉大變革一定會影響到一個藝術家的創作，所以他那個時候用一種樸素的現實主義手法表現江南的鄉鎮生活，實際上也是一種發自內心對現實生活的感受。

1980年，他畫了一張油畫，叫《月橋鎮的早市》，畫的是某個水鄉的早市上，衣著質樸的鄉親們攜家帶口，把不算寬敞的巷子擠得水泄不通，熱鬧非凡。在另一幅作于1984年名叫《小鎮春深》的作品中，幾個身著紅衣的小鎮姑娘在裁縫攤上買衣料，鮮艷的顏色、時髦的服飾發型、服裝雜志以及過路農婦的背影，每一個細節都深刻體現了時代的變化，這一幅畫也入選了第六屆全國美展優秀作品展，沈行工在一篇文章中回憶起這幅畫的構思時這樣寫道：“當穿過這些尋常的街頭巷尾時，一幅幅生動的生活圖景在眼前不斷展現。那顯然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們，一種平平常常的生活。然而正是由于這樣的普通和平常使我感到可親……因為在平凡的事物中常包孕著深刻的哲理，偉大時代的脈搏也同樣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跳動著。”

溫潤江南

后來，沈行工又畫了許多類似題材的作品，他說那個時期用寫實的手法能夠契合他內心的感受，這些作品參加了許多重要的展覽，也受到大家的肯定。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沈行工越來越覺得不滿足，總覺得這樣的表現手法沒有充分表達自己內心的審美感悟。他一再強調，一個畫家不光需要解決“畫什么”的問題，還要解決“怎樣畫”的問題。于是，1990年以后，他開始通過畫靜物和風景，在繪畫語言和形式本身上做一些探索和嘗試，希望把自己內心的藝術效果完全展現出來，用一種更具個性化的方式表達內心的感受。因此，他的油畫開始從寫實性向寫意性轉變。

于是，沈行工筆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靜物和風景，江南的溫潤、清麗和雅致被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在南方生活了一輩子，沈行工眼中的江南不僅僅是小橋流水和亭臺樓閣，這里雖然不像北方那樣粗獷，但也是有山有川、風景豐富而有氣勢的地方，生活在南京，有時他周末就會去附近的茅山、湯山、句容等地寫生，那里的山川蜿蜒起伏，有一些村落在山腳下，彌漫著人間煙火的味道，給人一種溫馨之感。

在這些畫中，沈行工對風景進行了平面化處理，并且對色彩進行了突出，使色彩的表現力通過畫面色塊并置的方式得以增強。在沈行工看來，油畫的色彩在所有繪畫中最具感染力，色域更寬廣，力度更強，這也是他當初選擇油畫這種表現形式的原因。他對于色彩的選擇和運用，已不再拘泥于如實的再現性描繪。他充分利用色彩的純度、色相和冷暖這些因素的對比，而不是僅僅依仗于色彩的明度對比，如此讓畫面色彩相映生輝。

在2003年，沈行工畫了一幅《藍色的江南風景》，這幅作品在創作思路上有了一些突破，畫面中的景色沒有了現實的對照，而是沈行工心中的江南，深深淺淺的藍層層鋪疊，不再是人們印象中的青山綠水，這些風景已經在他心中內化，用一種更具意向性的手法描繪在畫布上。這之后，他又創作了一系列大尺幅的江南風景，越來越多地加入了主觀審美因素，畫得也更加松弛自如，這些作品也成為了他此次在中國美術館展覽的主體。置身于展廳中，觀眾也不由在蘊藉明麗的風景中陶醉。

教書育人

除了畫畫，這么多年以來，沈行工還有一個重要的工作，那便是教書育人，從1981年研究生畢業他就留在南藝任教，一教就是32年，去年5月，70歲的他才剛剛退休。他說，在學院里面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和年輕人生活在一起，學生也給了他很多啟發。他的教學強調的是因材施教，每個學生就像組成一個扇子的多個扇骨，扇子張開以后扇骨朝著各自的方向延展，教師在后面起推動的作用。2003年和2004年，沈行工和他的學生們還在江蘇省美術館及上海美術館舉行了聯展，取名“心智與圖式”。這次在北京的展覽，還不斷有學生來問他能不能做點什么，現如今，沈行工早已是桃李滿天下。

回頭看看這幾十年的經歷，沈行工說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所從事的工作是發自內心喜歡的，感覺這一輩子總有畫不完的畫，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將內心的情感蘊含在畫中。當你來到中國美術館，沿著展廳一張張畫看過來時，你也許能想象到沈行工所走過的數十年歲月，感受到生于斯長于斯的他對江南深沉的愛，這些畫和歲月仿佛變成一個個音符，最終連成了一首如歌的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