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衛寧：提供比商業更有意思的、有社會影響力的產品

中國財富：能談談你對社會企業的理解嗎？

鄭衛寧：英國首相卡梅倫去年訪華，有個活動叫中英社會企業家對話，中方邀請了三個人，一個是南都理事長徐永光老師，一個就是我。邀請我，純粹是為了講社會企業的案例。當天，卡梅倫一直和習近平、李克強會談，我從中學習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他們把這個歸結為社會創新。他們講到，從2006年開始，世界由技術創新轉向社會創新。技術創新，是一個idea，經過一個團隊的策劃，一個實施方案的擴大，在市場渠道獲得巨額收益。而英國人歸結的社會創新讓我耳目一新。有三個因素，第一個，政府讓權；第二個，相關群體的踴躍參與；第三個，專業的技術資源的積累。接著，他們就拿著套殘友，說殘友為什么會成功呢？第一，政府真的讓了權，提供場地啊，稅收減免啊等等；第二，相關群體，殘友就是殘疾人在積極地自治；第三，借助了互聯網和電腦科技發展的機遇，所以就成功地拿了首屆“中國社會創新獎”，在世界上也評了個第一。

如果不說客觀因素，單單評價一個社會企業，那我覺得重要的是，它的商業模式必須成功。因為它的定義，是用商業的手段解決社會問題，我們看到國內，包括香港的300多個社會企業，最大的問題不是目標不鮮明，也不是領導人缺乏社會理念，最重要的是商業模式不夠好，沒有可持續發展的條件，所以我最近在殘友內部成立商業委員會，下一步，我認為多方位的商業經營是很重要的。

中國財富：近年來社會影響力投資比較熱，你能否談談？

鄭衛寧：我們系統學習過影響力投資，它的評估方式非常復雜。現在社會出現一種亂象，大家都叫社會企業，然后呢，當你告訴他社會影響力在歐美的評估方法那么嚴格，好多人竟然不知道，其實我覺得真正嚴格起來的話，分個濁清的話，那可能有70%都要分出去。社會影響力熱起來也有兩年了，但我在中國沒有看到一個典型的案例，可能是我孤陋寡聞了，但好多媒體也在講，沒有出現好的社會企業的案例，好的影響力投資案例更少。

殘友某個公司當年有機會，如果接受了投資，現在就是很好的案例，但是歐美的社會影響力投資和我們根本談不攏。差距最小的是LG，都已經決定給我們投資了，給的條件真的優惠，錢給你了以后也不做股份，就像借錢一樣。但是，他就要求把殘友的21家分公司和所有股東情況全給他們。我們就說這是責任有限公司，風險控制在公司里面，跟它持股的，就可以給你，跟它沒有持股的，你要我們給你，沒有這個道理，你要投哪一個我就給你哪一個嘛！我們有些公司，譬如海南，那是和國家安全部合作的，資料怎么能給你嘛？我們就覺得那是無理要求。但他們德國人就是這么刻板，你不給我這個我就不投，這是最接近的一個，所以殘友這么好的社會企業就沒有接受過社會投資。

中國財富：在辭去了殘友的所有職務之后，你的生活有什么變化？最近在思考什么問題？

鄭衛寧：應該這么講，我比過去更忙。過去就是客戶啊，市場啊，產品啊，講來講去都是些很小的東西，現在呢，我們的團隊已經把這些全頂上了，我現在務虛的東西比較多，一直圍繞的就是社會企業，社會影響力。

我覺得殘友做了這么多年，在社會企業里是做到第一了，規模也好，合同量也好，我們現在一個合同單幾百萬是常量。但我在思考，在當今的互聯網上，一款服裝就能把一個單做成幾百萬的出口量，用眾籌的方式幾天就解決了，資金根本不是問題。不是一個人、一個銀行拿出的資金，是大家眾籌。這樣一些顛覆性的東西造成（社會發展）的速度更快，規模更大。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公益也應該分一杯羹。現在大家都在喊社會企業和社會影響力，站在最前沿，我們也想實實在在地分一杯羹，但我深深感到能力的不行，所以我才成立商業委員會。

殘友從當年的5人到現在的5000人，我沒覺得當年小，也沒覺得現在大。我覺得思想的力量和社會的運動結合的時候，力量是無窮的，關鍵是你是不是能把社會創新引進來。很多財務自由的人更關心的是自我價值，我們經常坐在一起，一個項目做不做，很富有的大佬評價的標準就是好不好玩。所以做公益的朋友是不是要自我檢討一下，你的產品、你的項目、你的市場是不是太不吸引人了？

中國財富：你希望打造更好的產品？

鄭衛寧：我意圖突破這個，我可以給這些精英提供比商業更有意思的，有社會影響力的產品。商業精英對公益隔行如隔山，他們特別怕公益，覺得公益做不好就挨罵，而他們做商業，只要錢掙到了就行。我告訴他們，你們設計你們的商業模式，你們進入公益的時候，我來設計防火墻。

我們最近在做一個項目。當年我看到一個問題，殘疾人會做很多漂亮手工，完了就拿到殘聯展覽，大家都夸心靈手巧，僅此而已，所有的殘疾人在家里都沒有收入。我就想，為什么這些不能夠做商業流通？于是，我找了深圳的沃爾瑪，放一個愛心柜臺，把殘疾人的產品拿來賣，借用商業場合巨大的客流量來經營。后來，這個模式在家樂福沃爾瑪吉之島進行推廣，好賣到什么程度呢？全深圳的殘疾人做的手工，三四個周末就賣沒了。愛心柜臺人為地、被市場逼著要做大，我們直接跟美國的沃爾瑪總部合作，準備在全國的沃爾瑪都做一個愛心柜臺。殘友跟沃爾瑪成立了沃爾瑪公益基金會，殘疾人的產品咱不掙錢，錢全給基金會，讓基金會根據殘疾人的申請和補助進行陽光式的補貼。但愛心柜臺可以搭售一些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手工啊，各地的土特產啊，這些產品賺到的錢可以不進基金會，公益歸公益，商業歸商業。目前，中美雙方都同意了。

這個模式，商業精英上來就說，這沒問題啊！這邊說我拿下全中國的高速公路休息區，那邊說所有的機場我都可以發，我可以放，這玩意賣完了我就沾著公益了。我覺得，公益專家和商業精英各自設計各自的，最后合到一起的時候，是最妥當的東西。商業的不會被公益罵，公益也不會被商業污染。雖然很多客觀的隔閡在，但我覺得，堅冰是可以打破的，如果大家都這么認為了，大家發現可以做得更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