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開埠以來,漕運大興。南北地產,吞吐集散。票號銀莊云集,承兌幣種繁多,白銀、寶鈔、制錢、銀票同時流通,官辦、私營相互通兌,成為我國北方的金融中心,為后來“造幣產業”的誕生和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為天津形成了深厚的貨幣文化積淀,在天津近現代史、金融史留下了燦爛的一頁。
天津歷史上曾出現過三座造幣廠
嚴格說來,天津清末民初曾出現過三座“造幣廠”,即“寶津局”鑄幣廠、北洋銀元局鑄幣廠和戶部造幣總廠。清光緒十三年(1887年),時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鴻章為推動幣制改革,緩解因流通不足帶來的經濟蕭條,率先在其創建的“天津機器制造局”(俗稱“東局子”,現為解放軍運輸學院)內設立“寶津局”鼓鑄制幣。
由于當時各省發行的貨幣種類繁多、成色各異,一些新派人士就主張統一貨幣,進行幣制改革。即用世界上通用的“銀元制”取代傳統的“銀兩制”,以金元銀元為主幣,以銅元為輔幣,迫使方孔制錢退位。此舉受到了保守派的頑強抵制。他們提出了各種理由延緩“幣制改革”的進程。
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直隸總督王文韶引進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先進造幣設備,聘用外國技師,在“寶津局”試生產銀元銅幣。新幣種投放流通后,鼓舞和支持了主張“幣制改革”的維新派。只可惜這座頗具現代生產能力的造幣廠,剛形成生產能力就毀于1900年八國聯軍的炮火,變成一片廢墟。
1902年,袁世凱接任李鴻章出任直求總督兼北洋大臣。當時的天津衛及附近地區經過八國聯軍的劫掠,社會混亂,經濟衰潰,物價波動,流通嚴重不足。要想穩定社會,安撫民心,必先整頓金融,增加投放,統一幣制。袁世凱上任伊始就命周學熙赴日考察“工商幣制”,回國后立即籌辦北洋銀元局。
在“寶津局”的廢墟中挖出未曾焚毀的制幣設備,在原李鴻章淮軍護衛營舊址上(該護衛營營房于1900年被八國聯軍焚毀,現址為大悲院的中院,造幣廠廠房的位置便是今大雄寶殿之所在)建起第二座鑄幣廠,即北洋銀元局鑄幣廠(俗稱西廠)。銀元局的官衙就設在大經路宇緯路口(現址是鐵路第一中心小學),周學熙任總辦一職。旋即向社會公開招募原造幣廠的工人和技師,日夜奮戰,僅用72天就鑄出了銅元。當年共鑄出銅元150萬枚投放市場。不久又加鑄銀元,年獲利70余萬元。不僅穩定了社會,而且還充實了北洋政府的財政。
清政府見天津銀元局的成績顯著,便將籌建戶部造幣廠的任務交給了袁世凱,由徐世昌總領籌建事宜。戶部造幣廠是中央的造幣機構,規模宏大,設備精良。當時北洋銀元局鑄幣廠西邊是寺廟,東邊是直指庵,北邊劃給了高等工業學堂,南邊的“河北義地”要建李公祠,無法再擴大生產規模,于是便在銀元局衙門的對面,中州會館旁建了一座占地百余畝的戶部造幣廠即后來的天津造幣總廠(俗稱東廠)。
不久,清政府又將全國各地的九個造幣廠改為分廠,隸屬天津造幣總廠管轄(九個分廠是直隸、湖北、江寧、福建、廣東、奉天、河南、四川、云南造幣廠)。東廠的建立使天津衛成為當時國內規模最大、設備最精、技術最先進的現代制幣中心。
清宣統二年(1910年),清朝政府又決定將全國九個分廠生產的銅銀幣統歸天津造幣總廠生產,分廠只能生產小幣值的銅元。由于大量的新制幣投入流通,物價很快得到了平抑,正常的流通秩序也基本得到恢復,一些反對幣制改革(由“銀兩制”轉為“銀元制”)的保守派也轉而擁護“銀元制”,從而推動和促進了社會的文明與進步。
東西兩廠的沒落
清末出現的幣制之爭,實際上是保守與革新的政治斗爭在金融領域的反映。東、西兩廠的建立,見證了中國近代史、金融史上的這場斗爭,見證了封建金融制向現代金融制過渡的過程,即金本位的“銀兩制”向“銀元制”過渡的全過程。
天津造幣總廠的誕生,加快了這場變革的步伐,銅元和銀元的大量發行,最終迫使方孔制錢退出了歷史舞臺,促進了我國金融貨幣的進步,在中國近現代史上留下了不朽的篇章。然而,辛亥革命后,東廠和西廠便不再輝煌,尤其是經歷了壬子事變,天津的造幣產業逐年下滑,直至最后停產。民國建立后,東、西兩廠尚能正常生產。
1912年3月,袁世凱為定都北京,向民國政府施加壓力,一手策動了兵變(史稱壬子兵變),變軍自新車站(現天津北站)一路搶下來,東、西兩廠均遭哄搶,損失慘重。事后統計,損失白銀30萬兩,廠房被焚,工廠停工。后雖設法恢復了生產,無奈已元氣大傷。1928年,北伐革命勝利后,天津造幣總廠基本停止了生產。1932年,國民政府在上海重建了一座“中央造幣廠”,正式撤銷天津造幣總廠。自此,天津造幣總廠才結束歷史使命,悄然退出歷史舞臺。
造幣總廠在天津只存世30年,但在老百姓心目中,印象是十分深刻的。以至于后來在民間廣為傳唱的《天津地理買賣雜字》中也有“李公祠,地面廣,東西窯洼洋錢廠”的詞句。由于這段歷史專業性較強,又事關對李鴻章、袁世凱等人的評價,故長期以來沒能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和重視。北洋銀元局及造幣總廠乃至和造幣廠相關聯的大量歷史史實和歷史地位始終也沒有得到足夠的提升和關注,令人十分遺憾。
近日報載:河北區政府將要開發建設天津造幣總廠舊址,又令人十分欣慰。愿這段歷史能為今天的現代化建設帶來啟示。
造幣總廠的地道
天津衛的百姓們早就聽說,天津造幣總廠院內有一條用來運送金銀的地道。這條地道給百姓們展現了想象的空間,因而留下了許多神秘的傳說。
由于很少有人目睹過這條地道,使得這條地道愈加神秘。其實,并非空穴來風。天津造幣總廠院內真有一條地道。上世紀二十年代初,時任造幣總廠廠長的劉夢庚在原北洋銀元局官衙院內建造私宅,為出入方便及運送金銀幣的安全,動用大量人力開挖了一條長約200米橫穿大經路的地下通道,直通銀元局院內。地道由青磚砌卷石板鋪地,據說中山公園里的土山就是用挖地道的土堆起來的。
設在銀元局官衙內的洞口,上世紀70年代曾被鐵路一中心小學的工宣隊挖出來過,并沒有發現藏有金銀,便用土填死,現在洞口處已變成學校的操場。天津歷史上供人通行的地下通道很鮮見,見于記載的更是不多。而河北區就有兩條。一條是造幣總廠的地道,另一條是曹家花同的地道,這兩條地道不是同一年代卻相隔如此之近,的確令人稱奇。愿此次河北區政府開發此地區能發掘出地道的一端,搞個旅游項目,倒也“曲徑通幽”。
造幣總廠與歷史名人
天津的造幣總廠雖存世三十載,可確有不少的歷史名人與之有過淵源。僅舉兩例:吳鼎昌,浙江吳興人,字達銓,筆名前溪,秀才出身。清光緒二十六年(1901年)赴日本留學,曾參加孫中山先生領導的同盟會。清宣統二年(1910年)回國,先后出任北京政法學堂教員及中日合辦的本溪湖鐵礦局總辦,后入大清銀行任職。1912年,南京臨時政府成立,被任命為中國銀行總行長,隨后加入共和黨,表示擁護袁世凱稱帝。袁死后不久,吳又出任段祺瑞政府財政部次長,后又調至天津造幣總廠任廠長。
在此期間,吳為造幣總廠題寫了門額。現位于中山路原天津造幣總廠舊址仍保存有青磚雕花大門拱卷和嵌在拱卷上方的雕花門額,門額中間“造幣總廠”四個大字筆力遒勁,入木三分,字的上方還有兩個小字“東廠”,右下方刻有吳鼎昌題簽及名章兩枚。只可惜在2003年6月整修中山路時,門額被刷上一層水泥漿,印章刻痕已被糊死無從辨認。經調查,原來是民工野蠻施工所致,當時媒體以《造幣總廠大門原貌被毀》(見《天津青年報》2003年6月17日)為題進行了跟蹤報道,但一切都悔之晚矣。一代名士梁啟超于1914年2月調任幣制局總裁,一向注重歷史研究的梁氏,知道天津造幣總廠幾經變遷,資料散失,便命時任造幣總廠廠長的大金融家吳鼎昌先生著手編寫造幣總廠史及大事記。是年年底,吳鼎昌編寫并作序的《造幣總廠報告書》正式定稿,交由梁啟超審定。梁啟超認真審定后親自題寫書名“造幣總廠報告書,民國三年,梁啟超署檢”。
《造幣總廠報告書》由天津華新印刷局印刷成冊。該書分沿革、組織、廠基、機器、物料等共十一章,約五萬余字,并附有圖表。該書為后人研究天津造幣總廠的歷史提供了翔實的資料。之后,梁啟超因推行幣制改革阻力很大而憤然辭職,幣制局也因梁氏的離去而裁撤。造幣總廠亦改由民國財政部主管。
還有許多近代史上的名人如徐世昌、馮國璋、褚玉璞等也都與造幣廠有著奇妙的關系。如褚玉璞在統管造幣廠期間,正值其續娶小老婆,遂命造幣總廠為其專門鑄造了“龍鳳呈祥”的輔幣,誰知市面商家拒收而無法流通,只好作廢回爐。
民國期間,總統像走馬燈似的輪換,每換一屆總統,造幣總廠就奉命出一批有新總統頭像的銀幣,搞得商家目不暇接、頭昏眼花。許多人也許不相信,就連魯迅先生都與造幣廠有關系。如民國十二年(1923年)造幣總廠試生產了一枚龍鳳黼黻圖一元幣。樣幣全都是“銀幣金打”,即全部用黃金胚餅試打。當時專門用來分贈上級部門及有關人上,故數量有限,流傳至今甚為罕見。就是這枚一元幣,正面的龍鳳黼黻圖案實際上是民國元年魯迅、許壽堂、錢稻孫等人共同設計的民國國徽圖案(由于該圖案過于復雜,故未被采用),人稱十二章圖。從這個意義上說,魯迅也參與了造幣總廠幣樣的設計。卅年的造幣總廠,就像一面歷史的鏡子,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怪陸離的七彩光芒,供后人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