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維：做每個人都懂的當代藝術

吃飯、睡覺、唱歌、寫信，這些每個人都能懂得的日常活動，是當代藝術家李明維進行創作的元素。

在他的作品中，他與陌生人共享晚餐，請志愿者為陌生人獻花、獻歌，與觀眾互動。

他希望通過這些不高深的表達，讓大家領悟到一點做人最基本的條件和道理。

李明維

1964年生于中國臺灣，現居住于紐約及加州柏克萊。1997年獲耶魯大學藝術碩士學位。曾在惠特尼美術館（紐約，1998）、伊莎貝拉·斯圖爾特 ·加德納博物館（波士頓，2000）、紐約現代美術館（2003）、臺北當代藝術館（2007）、昆士蘭現代美術館（布里斯班，2008）、曼徹斯特華人藝術中心（2013）和土生華人博物館（新加坡，2013）等國際級藝術機構舉辦個展；并參展亞太當代藝術三年展（布里斯班，1999）、臺北雙年展（2000）、威尼斯雙年展（2003）、惠特尼雙年展（2004）、越后妻有藝術三年展（新潟，2006）、里昂雙年展（2009）、利物浦雙年展（2006/2010）、深圳雕塑雙年展（2012）和悉尼雙年展（2012）等。目前，李明維正籌備即將于2014年9月20日至2015年1月4日在東京森美術館展出的創作生涯中期回顧展。

有待習慣的陌生分享

《聲之綻》是李明維第一次帶到大陸的作品，在20天的時間里，六位從音樂學院招募來的歌者身著長袍，“逡巡”在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的大廳，隔幾分鐘，歌者就會走到一位觀眾的面前，用問詢的語氣說一句：“我可以為你唱首歌嗎？”征得同意后，觀眾坐在大廳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歌者在準備的五首舒伯特的藝術歌曲中自己選擇一首，現場演唱給觀眾聽。

李明維說，《聲之綻》的游戲規則很簡單，但會因為環境的不同而產生不一樣的效果。“在韓國展出的時候，是在一家藝術館中的一個狹長的空間中，兩邊是透光的玻璃墻壁，聲音好像在那個空間中回蕩。”而這一次在中國大陸，由于尤倫斯的空間是一個高頂的結構，陽光可以從頂部流瀉下來，當觀眾身處其中聆聽演唱的時候，好像是被由聲音和光共同形成的罩子籠罩其中。“環境的作用再加上歌者是用儀式感很強也很有尊嚴地送出這個獻歌的禮物，好像有點像教堂里面唱圣詩的感覺。”

除了形式，《聲之綻》的由來也多少事關“神圣”。李明維的母親一直喜愛古典音樂，在李明維13歲到美國之前，每當夏天的夜晚，全家人在庭院中乘涼的時候，母親就會播放巴赫的協奏曲或者舒伯特的藝術歌曲。那樣的樂音像一個封存了記憶的盒子留在李明維的腦海中，直到去年母親的身體出了問題，需要手術的時候才再次打開。“母親住院，我在醫院照顧她，就想起了當年在臺灣的那些夏天的夜晚，于是我播放記憶中那些好聽的音樂給她聽，我相信音樂對她精神上有很大的幫助，也有助于治療，現在母親恢復了健康，我就希望把這樣美好的事物跟大家分享，這就是《聲之綻》這個作品的由來。”

歌曲無疑是一種形式獨特的禮物，特別是一對一的現場演唱，觀眾和演唱者四目相對，由于文化傳統和習慣的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種跳脫出金錢交換原則之外的原始方式，會有少數人不知道該怎么樣去接受這個禮物。“有一位負責演唱的志愿者告訴我，那天他像往常一樣問一位女性觀眾是否可以為她唱首歌，那位女士馬上變得很警覺，眼神也很疑惑，反問歌者說：“你要多少錢？”還有的觀眾會在那幾分鐘之內不好意思，不知所措，在演唱開始一分鐘左右，就會掏出手機瀏覽起來。

李明維的創作經常都和生活中最常發生和接觸的環節有關。在《聲之綻》之前，他曾經以 “為陌生人獻花”“請陌生人吃晚餐”“邀陌生人一起就寢”或者“為陌生人補衣服”為主題進行了諸多創作。“幫陌生人準備一頓飯或者補一件衣服的時候，你是一種什么情懷，對方是一種什么想法，是很奇妙的經歷，但是可以觸碰到人心里最敏感和最脆弱的部分。”

在以“為陌生人補衣服”為主題的“補裳計劃”中，按照游戲規則，觀眾需要帶一件舊衣物來參加展覽，李明維在為他們縫補衣物的同時，請他們講一段往事。這個展覽中，李明維曾經遇到過一家三代分別來找他補衣。一個女孩帶著自己的衣物來參加展覽，回去推薦給自己的母親，母親又帶來了自己的母親，三代人通過補衣找到了共同的家族回憶，讓人唏噓不已。

還有一次，是一個以寫信為主題的展覽，叫做“魚雁計劃”。在展覽中，觀眾要為三個不同的人寫三封分別是原諒、領悟和感謝的信，寫好后，把地址留下，由展覽中的工作人員寄出。由于寫信人與收信人之間可能很久都沒有聯系，所以很多信已經不再有寄出的可能。其中有一封，根本就沒有地址。寫信人是一位40歲上下的男士，他寫了一封請求原諒的信，可是收信人他根本就不認識，只知道是一個姑娘，是在十幾年前，這位男士曾經強暴過一個陌生的姑娘，時隔多年，他很為自己當年的魯莽行為悔恨，但是又不知道對方是誰，身在何方。

“我并不會真的記錄每一次展覽中觀眾們的反應，但是卻總有這樣的故事讓我深深地記在心里。”李明維說。

怪人藝術家

李明維出身于一個醫學世家，家里出了很多位醫生，按照家族發展的慣性，在他讀書的時候，開始也是選的自然科學。“我讀大學的時候是學習生物科學，每當上解剖課的時候看到血流出來都會昏倒，我不明白為什么要把一只活生生的青蛙弄死，不想做那樣的職業選擇。”所以，李明維一路學習一路改專業，從生物科學改到建筑，后來又改去學習當代藝術，學到純藝術的時候，已經是研究生的五年級。“我也不喜歡別人告訴我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像我這樣的怪人，我想只有在充滿不可確定性的當代藝術領域才會比較有出路吧。”

投身當代藝術領域的李明維在學校里就獲得了美國各種藝術基金會的贊助。“最近在大陸這邊做展覽，有媒體記者問我，做這種藝術要如何過生活？幸虧在美國有那么多的藝術基金愿意用贊助的方式向一些沒什么商業價值但是有學術性的藝術作品表示感謝。”

選好了職業方向也解決了衣食之憂的藝術家從此潛心創作，李明維從來不去冥思苦想明天要做什么作品，他更愿意等在原地，等著所謂的靈感找上門來。“那個過程就好像我去睡覺的時候不去找晚上的夢，而是等著夢來找我。”李明維說，他只是一個可以接收到“靈感”訊息的物體，在因緣合適的時候，接收到的“訊號”又格外強烈，就會迎來一個“隨機”新作品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