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與幾位文友聊天,忽然接到局里電話通知,沒想到是富順縣文化局安排去涼山州支邊一年。我先是一怔,太出乎意料,腦袋仿佛瞬間短路,但很快緩過神來,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順口而出:“太好了,機會難得!”
走在街上,天空好像特別明麗而溫暖,街上匆匆路人也比平時多了幾分親切感,自己身子有些飄飄然的,步子邁得輕快。他們說,這是豐富自己人生閱歷的好機會,多學習,少擾民,當謹記。涼山州,甘洛縣,真沒想到,我還能以這種方式長時間地靠近你,緣分啊,我命定有此一年,理當珍惜。要知道,22年前大學畢業(yè)時就跳著鬧著想去甘阿涼工作,未成行。我們這些平凡崗位工作的本分人,以前離開自貢離開家鄉(xiāng)從沒超過兩周時間,這次可是一年啊。
兩周前,幾位文友還在一起調(diào)侃一詩句:“取酒需勤醉,鄉(xiāng)關不可思。”這是北宋宰相司馬光在給履新的富順知監(jiān)誡勉談話中的一句詩,意思是說,去那邊后,酒盡管喝高興,但不能因為想家而誤了正事。好吧,我也需要這樣的寄語,灑灑脫脫地去涼山州,去甘洛縣,支邊生活不需要太多鄉(xiāng)愁舊緒。
單位上工作簡單安排交接一下,可以出發(fā)啦。難得有心人,餞行酒一撥一撥的,朋友相告,親人叮嚀,讓人心熱啊。其實,甘洛縣城就在成昆鐵路峨眉站南邊一點點,經(jīng)常回來經(jīng)常出發(fā),你們等著不停地餞行又接風吧。
動員會后我們出發(fā)了。有兩位同志的單位領導和家人還親自送到了內(nèi)江火車站,太夸張了吧,又不是上前線。自貢市電視臺報道了此行,記者采訪了幾個人的想法,樹立自貢形象、磨練平凡人生,這個應該沒問題。
火車啟動,心也跟著啟動。火車提速,我們漸行漸遠。家鄉(xiāng),被我們甩在身后的家鄉(xiāng),在火車提速的剎那,惦記與思念竟也一同提速起來。老油條也會兒女情長的,正像英雄也有氣短的時候,這不矯情。
很久沒有這樣坐火車了。遠方在呼喚,大家都稍感興奮,還略帶著點點前途未卜的緊張。很快的,逃脫與旅行的快樂慢慢占了主導。逃什么呢?一是暫時逃脫平凡瑣碎的工作崗位,二是逃脫家人的念叨與約束,彼此心照不宣,卻又各懷鬼胎。骨子里,我們都潛藏著源于孩提時代那種掙脫家庭羈絆、向往自由世界的流浪基因,支邊涼山州自然激活了那部分也許浪漫的心理需求。
模糊的凌晨六點,月亮還掛在半天,歷經(jīng)十五個小時晃晃蕩蕩,月城西昌到啦!在一個陌生城市的凌晨,有人開始興奮起來。
中午時分,在酒店迎來接收我們的各自單位。到布拖的到布拖,到昭覺的到昭覺,暫且別過。我與榮縣文化執(zhí)法大隊的高人王姚到甘洛縣,他是此行的第一高度,1米88的個子,讓人心里踏實。
我們的車在雅西高速上急急而行。車下雅西高速,途經(jīng)石棉縣境,翻過石棉與甘洛的分界嶺——竹馬埡口,車窗外已是白茫茫。我提議拍張照,因此有了那張《埡口雪山》照片,斜斜的山脊,斜斜的公路,還有在白雪映襯下斜斜的心情。這可是甘洛第一拍,處子影像不可忘。
傍晚時分,車到甘洛。
甘洛縣是涼山州的北大門。夕陽余暉還罩著甘洛縣城,接風的同事們陸續(xù)登場。觥籌交錯一番后,之前翻越竹馬埡口斜斜的心情很快端端正正暖和起來,免不得酒酣耳熱的,主人的熱情也化解了我們初到甘洛的陌生感。我暗暗想:甘洛,我們就這樣融進了你的彝風彝俗里?
接風宴后,醉醺醺的我們落腳到新家——甘洛大廈五樓,局機關也設置在這里,是由原縣委招待所改造而來的。嚯,好房間,全新啊,溫暖的新床新被套,我一下想到那個詞:“賓至如歸”。盡管醉醺醺的,新新的一切還是讓我即使多年以后仍會記憶猶新的。迷迷糊糊中,我進入了全新的夢境,進入了甘洛的夢境。
第二天遲遲醒來,我踱步到樓頂平臺。這是我們來甘洛的第一個清晨,天高云淡,遠山朗潤,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好個甘洛的早晨,正是我所期待的那樣。遠離了自貢矮丘陵常年的陰沉迷霧,心胸一下子變得寬廣起來,感覺呼吸也通暢了許多,肺腑里有種一呼到底的暢快淋漓,猶如大熱天喝了一碗冰水般透徹。
我們一起被安排到甘洛縣文化支邊的,還有三位來自成都,省文化館80后的王實是搞聲樂的,省博物院80后山東青年李德鑫是搞近現(xiàn)代史研究的,省藝術學院90后大三學生吳圣聰是學文物鑒定的,加上榮縣執(zhí)法大隊80后高個子王姚,我們此行到甘洛縣一共五人。看看,別人都是80后90后的,只有自己是60后的,連個70后接檔的都沒有。歲月啊,不公平。這一下,我自己知道了歲月這把殺豬刀是怎樣把人給捅傷的,得有自知之明。
甘洛的冬天真不錯。甘洛縣城地處群山之間,有美麗的尼日河繞城而過,陽光好,空氣好,心情好。甘洛縣城海拔1000米,而兩邊連綿的大山多在3000米以上,往往是山下陽光燦爛,山頂卻白雪皚皚、云遮霧罩的。據(jù)當?shù)厝私榻B說,甘洛縣城冬天不冷夏天不熱,是邊遠山區(qū)難得的一個休閑宜居城市。難怪,山溝里竟形成局部溫室效應,冬日艷陽,光照充足,油菜花居然大冬天就尼日河邊怒放起來,讓我們險些把季節(jié)搞混了。
由于地勢原因,甘洛縣城由一條狹長單街一字組成,街面寬不過30米,整條街道足有三公里長,恰在兩邊巷道里生長出許多的商鋪、市場、小區(qū)、賓館來。整個縣城三萬多常住人口,加上每天外來流動人口上萬人,都擠在一塊兒,熙來攘往的,形成了獨屬于甘洛的人間煙火味,彝風彝俗浸染其間,形成了彝漢雜居的紛紛擾擾,各自相安無事。
當我們經(jīng)過一個當街商鋪,老板轟隆隆的音箱里肆意地傳出羅大佑經(jīng)典的《滾滾紅塵》,那也是臺灣流浪作家三毛的滾滾紅塵,可惜三毛早已告別紅塵,留下此刻的我們傾聽著那曠世的千古愁,在甘洛狹長的紅塵里捕捉那些屬于光陰的故事,任憑街上人來人往。
兩天后,我特地到甘洛行政中心大廈拜會了甘洛縣文聯(lián)主席王蓉女士,一個爽直的詩人,幾年前曾經(jīng)到過富順,與我家鄉(xiāng)作協(xié)的幾位高層打過交道,由此開始了兩個縣城跨越空間的文學情緣。
甘洛,我就這么走進了你,不帶一絲遲疑。我將用文字和影像記錄下你留給我的賜予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