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禹海亮先生性情粗獷幽默風趣,尤其酒后,更是妙語連珠,深受朋友們的喜愛。與禹先生初識,大約也是在酒席之上。其人天生皮膚黝黑,他居然常以此來調侃自己是從毛里求斯遣送回中國的鐵路工人。能夠接受別人調侃的人尚且已不多見了,能隨時自我調侃的人更是鳳毛麟角。自我調侃需要勇氣,更需要樂觀和寬容的心境。所以,禹海亮能讓人過目難忘。這不僅是因為他那稠密堅硬的大胡子和妙趣橫生的談吐,更重要的是因為他的大度寬容和自由奔放的思維方式。這種品格在他的重彩^物畫中得到了清澈的映射。
人品與畫品是有直接聯系的。人品是價值取向的流露一一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才去做,反之就會退避三舍。畫家在選擇創作題材也是如此。禹海亮的家鄉在湘西南部的靖州,集居了以苗、侗為主的十余個少數民族,民族文化特別濃郁。節日中,姑娘們頭戴銀飾,耳系金環,頸戴項鏈,胸披銀花,手戴銀鐲,光彩奪目。隨著舞動,叮叮當當宛如仙樂白天外宮闕飄來。從早先的“家族系列”、“銀灰系列”到“苗女系列”,禹海亮的目光曾長久癡迷于質樸的原生態文化中,這或多或少透露出了他內心情感的歸宿。
質樸濃郁的民族文化在禹海亮的作品里得到了純凈的表達,《月夜》讓人感受到的就是這樣一種純凈的震撼:黑黑的山體,深邃的夜空,恣意穿插的樹花,突兀的山亭,恬靜憂郁的苗家姑娘……一霎間在歷史的圖騰與現實的空氣中凝結,整幅畫面都被涂抹上了一層恢詭譎怪、浪漫神奇的色彩。首先,文化表達必須要保證其純凈度。海亮熟知此中真意,在畫中從不刻意做作——刻意,人立即就會虛假,畫面哪還能有半點真意?其次,他深受神仙思想與巫覡文化之浸潤,繪畫只是表達自己對這種文化的理解,別無其他。他只是把“淡淡的墨擦在白白的宣紙上”,在心靈震撼與情感共鳴中尋找原初的感覺,將一種種內心沖動變為現實。文化表達已純凈如水,表現技法便無足輕重起來。
因此,在繪畫語言上,禹海亮是在不自主地進行著風格創造。如果說作品是畫家的詩心映射的話,那么,禹海亮對繪畫語言的風格創造也深刻反映了他天真的童心和深切的同情。童心在藝術創作中是具有寶貴價值的。明代李贄曾將“童心”等同于“真心”,又說真正大圣人是“童心未曾失者”。海亮的創作富于童趣,包括在都市題材中,他也是以最純真的感受來打動人們的心靈。
《驚艷系列》是畫家對現代都市生活直抒胸臆地表達,但同時又洋溢著鮮活純真的童趣,別有一番風韻。此系列中,畫家有意識回避了令人激動的色彩,而主要以墨的濃淡干濕來構成畫面,對人物也進行樸拙簡潔的處理,著意突出了人物嫵媚誘人的氣質,以及迷惘天真的神情……畫家并沒有回避性和欲望這個主題。《驚艷之二》和《驚艷之四》里,現代女性置身于酒吧等燈紅酒綠的環境,人物被竭力淡化,眼神在游離不定,短的花裙卻被重墨強化,加上肉感畢現的格子絲襪,令人遐思無邊。《驚艷之三》的沙灘少女以極度富于張力的姿勢面對觀眾,長裙與頭發都統一進行了風格化處理,遮掩不住的是她充滿活力的青春軀體和眼神里傳來的彷徨與憂郁。性和欲望是文化發展和文明繁衍的原動力,當畫家以天真的童心來面對這個主題時,整個世界便變得格外有趣起來。
海亮科班出身,傳統筆墨功夫扎實,畢業時恰逢85’美術新潮前后,是追求變形和自我表達的“懷化畫家群”的主創成員。1995年結業于天津美術學院國畫系研修班后,他的創作思路明晰起來,堅定地選擇了重彩人物畫這種表達形式。變形這種藝術手法在中國人物畫創作經驗中早已有之,如明代陳洪綬即是典型的代表。現代中國畫壇,自寫實水墨一統天下的格局被打破后,人們便紛紛去求變形,一旦有的變形流行,大家便競相摹仿。禹海亮沒有追隨大潮,因為他意識到藝術手法于藝術思想的實質意義。他仰慕大唐縱逸豪放的氣魄,也為千年壁畫中的厚重滄桑深深打動。他充分發揮重彩畫的語言特性,利用礦物質顏料和生宣紙及水墨的藝術效果,進行大膽的藝術重構和審美創造。他的變形緊密附著于文化品位之上,探索“簡樸”造型和純凈淳厚的視覺語言。
純凈的變形風格,在《苗女》中體現得比較充分。首先是平面化的處理,主要采用單線平涂,放棄了物理空間的追求。其次,注重外輪廓和外形的變化,淡化了內輪廓的刻畫。再次,弱化了面部表情描繪,僅以簡約的線條勾勒。最后,畫家極力減少了人物的動態細節和與生俱來的挑逗意味,使苗家少女們處在一種圣潔無欲的狀態,并與環境緊密融合,若隱若現,畫面正如徐徐流淌的音樂,徜徉著無窮的詩情!礦物顏料的可反復性使營造幽深的意境成為可能,對光的駕馭和創造能力也體現了畫家的藝術素養。在《苗女》中,少女們莊嚴肅穆的排列,圣潔的柔光為畫面增添了神秘的氣氛。《清泉系列》里,畫面陰柔奇幻的用光,幽幽暗暗恍恍惚惚,跳躍的光影在凝重的背景和樸拙的人物之間忽明忽暗,時而絢麗無比,時而深沉含蓄,儼然吟唱著詩一般的節奏,卻渾然天成。
海亮秉持傳統,他秉持傳統的精義即在于“變”。因為每一項傳統都結合了當時的文化,而任何時代的文化又是不可以重復的。隨時代而變,是秉持傳統的唯—方式。在繪畫中,他對形的描繪,對色的處理,對墨的理解,對筆的把握,無不師古法而又不泥古法。他清醒地知道,傳情造境才是繪畫的目的,至于用了什么方法卻已無關緊要了。就此而言,他的技法的包容性就變得非常之大了。
藝術從來都是向往自由的,說得徹底一點,即人在本質上也是極度渴望自由的。人自由地生,卻不自由地死——死是任何人都不可以周旋的選擇。于是,人在這場短暫的戲劇中,無論悲歡離合,總是彌漫著一絲淡淡的憂郁。這種淡淡的憂郁卻往往能直指人心,讓人感動。禹海亮敏銳地感悟到了這種情愫,并將其定為創作的心理基調,畫面便開始寂靜下來。
寂靜的畫面是最能傳達情感的。當畫家用嬰兒般天真的眼神去打量他曾經最熟悉的人們和生活時,就會不經意地流露出同情和關切的氣息來。在人物刻畫中,無形中就充斥著宏大的母性之美——這恰是美的極致,它完全涵蓋了生和死的淡淡憂郁,讓人的心靈沐浴在春的絲雨里,醉意朦朧。
寂靜是畫的格調,能去除許多浮燥和喧嘩,卻并不意味著失去靈動。在寂靜之中,反而更能純粹地表達畫家靈動的才情。水靜猶明,而況精神!其明更可知。
藝術家名片
王立場,別署三知堂。1979年6月生于安徽碭山,1995年12月入伍。先后就讀于解放軍長沙政治學院、國防科學技術大學、解放軍藝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解放軍西安政治學院、合肥工業大學,研究生學歷,獲碩士學位。現為第二炮兵某部政治部藝術創作室專職創作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安徽省書法家協會會員,黃山印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