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8-2009年金融危機以來,各國央行一舉走到了政策制定的前臺。它們擔負了降低利率(并將其保持在低位)、維護金融機構和市場穩定、大量買入政府債券以幫助經濟從衰退中復蘇的責任。
過去兩年來,各國央行在另一個領域也變得舉足輕重——它們開始構建股票投資組合,以求提升其大幅增長的外匯儲備極低的收益率。中國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這體現在中國央行(PBOC)及其附屬機構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SAFE)大舉增持西方公司股票,以幫助糾正其外匯儲備資產里美國國債權重過大(某種程度上也無利可圖)的局面。
央行紛紛“增倉”股市
中國央行最近幾個月的購股引人矚目。意大利證券交易機構披露了中國央行買入約2%股份的5家意大利大公司:意大利電信集團(Telecom Italia)、電纜制造商普睿司曼(Prysmian)、汽車制造商菲亞特(Fiat)、意大利國家電力公司(Enel)以及能源集團埃尼(Eni)。同時還有傳言稱,中國一直在構建意大利金融公司及銀行的股票組合,以便從普遍低估的意大利股票中獲利。
中國央行的交易非同尋常。因為通常而言,中國官方機構的股票投資一直是通過中國主權財富基金中投公司(CIC)、全國社會保障基金(National Social Security Fund)或國家外匯管理局進行的。中國央行自身單獨投資股票之舉似乎表明,中國當局贊同外國專家關于其外匯儲備中股票比重嚴重不足的觀點,也表明中國正尋求彌補“失去的時光”。
許多國家的央行都在購買股票,包括歐洲一些更為傳統而保守的國家央行,如瑞士、捷克共和國、意大利和丹麥。央行買進股票的趨勢令一些央行行長感到不安——他們認為,同時投身過多領域可能力有不逮。
其中許多挑戰是自饋式的。盡管在20年前,只有少數公共投資者真正投身于投資市場,但現在此類機構的激增已是不爭的事實。央行外匯儲備前所未有地迅速增長,尤其是在發展中世界。負責維持金融穩定的央行通常也是大型基金的所有者,它們為許多市場增加了流動性,同時也存在引發資產價格過熱的風險。規模龐大、想法類似的公共部門投資者可能表現出從眾行為,尋求不切實際的回報,比如在許多市場“追逐收益”(search for yield),從而導致新的波動性。
關于央行和其他公共部門投資者大舉購買股票的趨勢,最新證據來自貨幣金融機構官方論壇(OMFIF)最近幾個月對公共部門所持有或管理的投資展開大規模調查后編制的報告。
OMFIF今年6月發表了《2014年全球公共投資者報告》(GPI 2014),該報告援引幾名消息靈通官員的判斷稱,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現已成為全球最大的公共部門股票持有者。該報告是OMFIF首次對162個國家的400家公共部門機構持有的29.1萬億美元市場投資(包括黃金)展開的全面調查。
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的動作,將使其成為比挪威政府養老基金——挪威央行投資管理機構(NBIM),或阿布扎比主權財富基金——阿布扎比投資局(ADIA)更為重要的股票投資者。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隸屬中國央行,是全球最大的投資所有資產類別的綜合性公共部門投資者,管理著3.9萬億美元的資產,遠遠超過日本央行(BoJ)和日本政府養老金投資基金(GPIF),這兩者各自管理著1.3萬億美元的資產。
另一個大型公共部門股票持有者是瑞士央行(Swiss National Bank)。按照市場資產價值衡量,瑞士央行在全球公共投資者中排名第十,管理著4800億美元資產。2013年末,瑞士央行有15%的外匯資產(720億美元)投資于股票。瑞士央行行長托馬斯·喬丹(Tomas Jordan)在《2014年全球公共投資者報告》中寫道:“我們現在投資于全球發達國家市場的大中小市值的股票做出投資新資產類別的決定,始終應該以改善我們的長期處境為目的,而且我們明白,這樣的改變應該是可持續的,即便在更為困難的時期。”
各國央行紛紛投資股市的一個原因,在于這些官方機構應對金融危機的努力使得利率大幅下滑,它們必須努力彌補損失的收入。
OMFIF估計(部分基于各國央行公布的數據推斷),由于近幾年債券收益率下降,各國央行損失了2000億至2500億美元的利息收入。其中一部分損失被其資產負債表上的債務利息減少所抵消。
總體而言,全球公共投資者最近幾年對公開上市股票的投資至少增加了1萬億美元,這一趨勢現在可能已不可逆轉。
央行資產管理多樣化
就資產管理操作而言,韓國央行成為許多不同司法管轄地央行的標桿。韓國央行今年排名第19位,管理著3460億美元資產,它一直在增持新興市場資產、黃金和股票,以此作為新風險管理方式的組成部分。
前韓國央行副行長、外匯儲備主管秋興植(Heung Sik Choo)目前是韓國投資公司(KIC)的首席投資官。他在GPI報告中表示,各國央行需要“一種新的外匯管理模式。我們需要重新考慮央行的投資領域。我們可能需要突破最高信用等級債券的死板束縛,頭腦更加開放,將投資范圍擴大至非傳統的資產類別”。
在談到多元化的普遍趨勢時,意大利央行(Banca d’Italia)羅伯托·維奧利(Roberto Violi)、弗朗西斯科·波坦特(Francesco Potente)和阿方索·普奧羅(Alfonso Puorro)在報告中表示:“央行投資組合經理面臨高評級政府證券收益率創出歷史性低點的局面——傳統上,他們將大部分資金投資于較高評級的政府證券。”意大利央行在全球公共投資者當中排名第44位,管理著1460億美元的資產。
他們寫道:“隨著時間推移,全球許多央行拓寬了投資組合范圍。新興市場國家外匯儲備迅速增加的過程,恰恰也是它們越來越有意將戰略和戰術投資組合配置擴展到外部資產的過程。兩大重要發展是加大了多元化投資和擴大了衍生品的使用。意大利央行在過去幾年逐漸配置起可觀的股票頭寸,占到其歐元投資組合約6%的比重。”
另一家推動多元化投資的央行是排名第55位、管理著1060億美元資產的波蘭央行(National Bank of Poland)。波蘭央行管理委員會委員安杰伊·拉奇科(Andrzej Raczko)寫道:“波蘭將在今后幾年加入歐元區,在此之前波蘭將需要大量外匯儲備,而波蘭一旦加入歐元區就不再需要這些外匯儲備。這讓波蘭考慮成立一個主權財富基金,以管理最終將變得多余的外匯儲備。”
以色列等其他國家的央行也有類似想法。以色列央行(Bank of Israel)排名第70位,管理著820億美元資產。該國央行最近吸收了大量外匯儲備,因此認為這些儲備不再適用其他央行通常運用的較為保守的資產管理方法。與波蘭一樣,以色列也在考慮成立自己的主權財富管理基金。
另一個投資股市的歐洲國家央行是排名第63位、管理著890億美元資產的丹麥央行(National Bank of Denmark)。與波蘭一樣,丹麥也沒有加入歐元區。丹麥央行傳統的外匯儲備資產是收入較低的固定收益證券,為了抵消這種資產對資產負債表造成的風險,該國央行開始購買股票,去年年底的投資組合價值大約為5億美元,這幾乎無法引起人們的注意。重要的是,自去年以來,丹麥央行行長由曾任該國ATP養老基金掌門人的拉爾斯·羅德(Lars Rohde)執掌。ATP養老基金在全球公共投資者當中排名第52位,管理著1250億美元資產。
愛沙尼亞是歐元區成員國。該國央行行長韓偉森(Ardo Hansson)寫道,自愛沙尼亞加入歐元區以來,該國央行的儲備原則發生了改變。愛沙尼亞央行將資產范圍從優質政府債券擴大至與通脹掛鉤的債券、投資級債券、黃金和股票。韓偉森認為,“股票應該用來對沖保守的債券投資組合中的‘尾部風險’。正如所有投資活動一樣,股票投資也有風險。我們通過持續監控不同資產類別的風險貢獻度、并將整體風險資產敞口保持在相當低的水平來控制這些風險。”
透明度有待提高
央行整體轉向股票投資借鑒了公共養老基金和主權財富基金長期展示的投資模式,對官方資產管理的透明度和可信度具有重要影響。主權財富基金已在透明度方面采用了所謂的《圣地亞哥原則》(Santiago Principles),但央行還沒有簽署任何可與之媲美的協議。
資產管理活動的差異在中國體現得尤為明顯。排名第8位、管理著5750億美元資產的中投公司是最早支持《圣地亞哥原則》的主權財富基金之一,但它自身的投資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被中國外管局的多元化投資努力所掩蓋。
《2014年全球公共投資者報告》顯示,如果中投公司率先執行《圣地亞哥原則》,中國外管局就應該披露其更為激進、但幾乎完全不透明的投資立場。北京方面越來越有必要支持國際投資開放規則適用于自身整個公共部門。今后幾年這種呼聲將會越來越高,無論對于中國,還是對于其他許多發達國家和發展中經濟體都是如此——后者的公共部門投資基金正在逐步擴大投資規模和投資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