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蘭·鄧波兒：讓純真永遠定格

2014年2月10日晚，秀蘭·鄧波兒，這位昔日的好萊塢童星在位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伍德賽德的家中去世，享年八十五歲。

在三十年代的羅斯福新政中，“保持樂觀”是最重要的一項。在這方面，鄧波兒的形象比總統本人有用得多

秀蘭· 鄧波兒出生于1928年，她曾經的理想是當一名探員。但她的母親——一名立志闖蕩影壇卻失敗了的退役舞蹈演員，發現自己的女兒長得非常甜美可愛，動作協調性也很強，于是在她三歲時就把她送到米格林幼兒舞蹈學校接受訓練。

1933年，鄧波兒初入演藝圈，母親悄悄將她的年齡改小一歲。這些手段確保小姑娘一出道就具備了明星素質——樂觀、懂事、會說話、又唱又跳，早早貢獻出了水準以上的表演。演對手戲的成年人忘了詞，她還能提醒。

1934年是鄧波兒童星事業的高峰，那年她出演了八部電影。她在《寶貝答謝》中，像天使一般化解難題。機警并富有智慧，這是人們從以往的觀影中難得一見的，更重要的是，如此滑稽和笑料百出令人欣喜的場面，都是一位六歲兒童帶來的。她憑此片，將自己帶到了好萊塢最受矚目的舞臺之上。

此后在《亮眼睛》中塑造的飛行員寶貝和在《卷毛頭》中扮演的搗蛋鬼，鄧波兒將自己的天真聰明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而那個卷毛頭的形象，也在此后成為了風靡一時的造型。她迎來了自己的銀幕巔峰時代，此后短時間制作出來的《小上校》《我們的小姑娘》《小叛逆》，雖然意在迎合市場，但卻成了一個時代的銀幕經典作品。那不僅展現了兒童的天真無邪和聰慧無比，還有也滿足了人們在苦悶乏味的生活中，企圖扒開一絲縫隙感受一下真正快樂的訴求。

20世紀福克斯公司在拍攝現場為她建起一個臨時兒童樂園，用圍欄養了兔子，在樹下掛起秋千，配了一個保鏢、一個秘書，秘書每周要替她回復數千封粉絲來信。1935年前后的她是好萊塢的第一大明星，就票房而言，克拉克·蓋博、葛麗泰·嘉寶等巨星都被她遠遠甩在后面。據說她曾坐在兩百個名人的腿上玩耍，其中她最喜歡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因為“他的腿最軟”。她有獨立的教室、獨立的家庭教師。她擁有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化妝師、最好的導演、最好的編劇和最好的攝像師。一旦發現有別的小孩風頭威脅到鄧波兒，公司老板扎努克就立馬掐掉新星的胚胎。

“我想知道為什么能擁有這一切。”鄧波兒曾經問母親，母親的回答是，“因為你的電影讓人們開心。”父母并沒有告訴她，美國正在經歷一場史無前例的經濟大蕭條：股市崩盤、銀行倒閉，四分之一勞工失業。在三十年代的羅斯福新政中，“保持樂觀”是最重要的一項。在這方面，鄧波兒的形象比總統本人有用得多。她在影片中的角色，總是以一個孩子的力量——常常是一個孤兒，來修復成人世界里四分五裂的關系，挽救賭徒，讓父女重聚，“平定”駐扎在印度的英軍叛亂，讓白人和印第安人取得和解。她是那個時代的超級英雄，用無條件的樂觀，完成不可能的任務。對正值大蕭條時期的美國人來說，她的笑容讓人們忘記了貧困與失業所帶來的痛苦，她毫無世故的樂觀，鼓舞著這個力量尚在壯大、身處困境卻朝氣蓬勃的國家的精神。正是有了鄧波兒，盡管口袋拮據，每周仍有70%多的美國人去電影院掏錢買票，挽救了瀕臨崩潰的二十世紀福克斯。與好萊塢嫁接的商業鏈條讓她的風靡成為一種無處不在的時尚：從通用電氣、力士香皂到帕卡德汽車的廣告，從穿著她在影片中戲裝裙子的娃娃，到混合著姜汁與酸果蔓的“秀蘭·鄧波兒”雞尾酒和印著她頭像的麥片盒子。

1935年，鄧波兒獲得了奧斯卡特別金像獎。鄧波兒日后回憶道：“不知是誰的可愛餿主意，為我的身高量身定做了一個縮水的奧斯卡小金人。如果我的工作真的是出色的，為什么不給我一尊與別人同樣大小的小金人？”連普通孩子對圣誕老人的想象在她那里也被輕微地扭曲了，當她在商場看到圣誕老人時，裝扮的演員卻追上來要她簽名。

就像最初不能理解自己的走紅一樣，她也沒有因為失寵而遭到太大的打擊

1939年后，秀蘭·鄧波兒的演藝生涯急轉直下。十一歲的她在電影《青鳥》里出演一個鄉村女孩，她比片中的其他小演員壯碩許多，不再跳著歡快的踢踏舞，也沒有討巧扮可愛的特寫，滿臉寫著勇敢堅毅，結果觀眾完全不買賬，電影慘遭票房失敗，這令鄧波兒遭受了人生第一次事業挫折。其實少女鄧波兒外形仍然甜美，演技也成熟了許多，但好萊塢公司之間的商業斗爭，扼殺了她轉型的最好時機。當時米高梅公司希望借用她去主演《綠野仙蹤》，但掌握合約的福克斯公司斷然拒絕，他們不想給競爭對手機會。結果，這部電影獲得了空前的成功，假如當時鄧波兒抓住這個機遇，或許就可以實現轉型。

1940年，因票房慘淡而被福克斯公司拋棄的鄧波兒轉投米高梅公司。那時她進入青春期，長了個子，標志性的金色卷發也變深成為棕色，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就像所有童星的命運一樣，長大成熟的形象，無論是否更美，都難以再具票房號召力，留駐在人們心目中的鄧波兒，已經定格成了那個小小人兒，當已發育的身體曲線出現在屏幕上時，所有人都不情愿地想，“這不是秀蘭·鄧波兒！”“天哪，她是不是早已過時了？”

此時的鄧波兒畢竟仍只是個孩子，就像最初不能理解自己的走紅一樣，她也沒有因為失寵而遭到太大的打擊。她終于可以像其他孩子那樣去上學了。童年的家教和演藝圈的訓練，讓她很早就形成了穩定的性格，并和自己的銀幕形象一樣，保持著積極樂觀的底色。

四十年代后的鄧波兒，拍了十幾部電影，毫無反響，名氣和收入江河日下。1947年，在和后來的總統里根一同出演的《That Hagen Girl》中，觀眾們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親了這個屬于美國人的甜心寶貝，發出了叫罵聲。二十二歲時，鄧波兒黯然退出影壇。五十年代末她試圖轉向電視界，主持過兩檔節目，都以失敗告終，之后她只能在一些電視劇里跑龍套。最后，這位曾征服全世界、出演了四十多部電影的傳奇童星，在三十三歲時徹底告別了演藝圈。

當總統福特夸她是“一流的政治家”時，她話里有話地說：“政治家其實也是演員，難道不是嗎？”

鄧波兒在十七歲時遇到了第一段愛情與婚姻，丈夫是曾與她搭檔的男演員約翰·阿加。她開始像普通女人那樣，退回到命運的既定安排中，成家育女。但這段婚姻僅維持了四年。1950年，她帶著兩歲的女兒離婚。沒過多久，她與商人查爾斯·布萊克結婚。據說，她還曾動用過政府高層關系調查過查爾斯·布萊克的背景，得到的答復是，“他像蘋果醬一樣純潔”。這段婚姻維持了五十五年，直到2006年布萊克去世。

嫁給布萊克后，鄧波兒隨夫搬去華盛頓。1967年，她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以共和黨人的身份競選國會議員，但在選舉中失利了。后來她走上了外交事務和黨派工作之路。早年的演藝經歷對她的社交和公眾形象大有幫助，重振山河的鄧波兒表現得雍容而干練，她先后擔任了黨派發言人、駐聯合國代表、駐加納大使，之后成為第一位擔任總統禮賓司司長的女性。1989年，她被老布什任命為駐捷克斯洛伐克大使，這是她政治生涯的巔峰。

回顧自己的從政經歷，鄧波兒曾感慨：“我惟一的問題就是，美國人始終不愿意相信我已經從我的電影中長大了。”在和她一起為尼克松服務之前，基辛格在一個派對上見過她，當她談論起納米比亞，基辛格感到驚訝，她竟然還知道這個詞。之后，他把對鄧波兒的評價修改為“聰明、意志堅強、富有紀律性”。1977年4月，她還曾來中國訪問。有意思的是，當總統福特夸她是“一流的政治家”時，她話里有話地說：“政治家其實也是演員，難道不是嗎？”

經過政壇的打拼，鄧波兒第二次證明了自己，晚年她終于真正安下心來，在加州深居簡出，擺弄園藝、騎馬、打高爾夫，收集自己一生的影片的和紀念品。

秀蘭·鄧波兒代表著人類銀幕歷史上最美好純真的一刻，那個胖乎乎、滿頭卷發、一張生動會笑時時做出怪異表情的臉，是一個時代的最閃亮之處，那意味著充滿狡詐、奔波和算計的成人世界里稀缺的純真。對于觀看過她的影片的人而言，她也許永遠是“童星”。

（摘編自《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第5期、《世紀人物》2014年第2期、《看天下》2014年第4期、《三聯生活周刊》2014年第8期、《第一財經周刊》201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