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南部的克里米亞半島如今聚集著全世界的目光。
從地圖上看,克里米亞半島的戰略地位十分突出,誰占領克里米亞,誰就能控制整個黑海。上世紀中期,為獲得克里米亞付出高昂代價的俄羅斯卻主動將這塊寶地送給了自己的斯拉夫兄弟,而這被后人視作“俄羅斯之痛”的“慷慨饋贈”,竟與時任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魯曉夫的一次醉酒有關……
克里米亞半島最近成為俄烏矛盾激化的焦點。烏克蘭臨時政府3月2日宣布在全國征召預備役人員。此前,俄羅斯軍隊已經進入克里米亞,并開始進駐多處戰略要地。
如今歸屬烏克蘭的克里米亞曾是前蘇聯俄羅斯聯邦的一部分。60年前,蘇聯領導人、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魯曉夫將克里米亞“饋贈”給了烏克蘭。這樣的“饋贈”在世界歷史上沒有先例,在俄國和蘇聯則是社會主義體制下的“首創”。
無論是赫魯曉夫本人還是蘇聯其他高層都沒有想過,蘇聯解體后,這種“饋贈”給俄羅斯和烏克蘭埋下無休無止的矛盾與沖突的種子。
在講這段有趣的大國領袖“小事件”之前,有必要先簡短回顧一下克里米亞的歷史。
克里米亞三面被黑海之水包圍,是一個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半島,歷來是俄國與土耳其、英國和法國等國家爭奪之地。自從葉卡捷琳娜二世在克里米亞西南端建立了塞瓦斯托波爾軍港之后,這里就是俄國黑海艦隊的駐扎地和司令部。為了爭奪塞瓦斯托波爾和整個克里米亞,俄國與土耳其進行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在1854年開始的那場克里米亞戰爭中,土耳其和英法聯軍在塞瓦斯托波爾的港灣外遭到黑海艦隊349天的奮力抵抗,黑海艦隊在危急關頭甚至在港口外炸沉自己的艦船,來堵塞聯軍的航道。結果雖然是俄軍撤退到烏克蘭的內地,但“塞瓦斯托波爾保衛戰”卻成了俄國的光榮與驕傲。
十月革命后,布爾什維克在克里米亞成立了“克里米亞蘇維埃社會主義自治共和國”。1946年6月25日,又改組為俄羅斯屬下的“克里米亞州”。1948年,塞瓦斯托波爾升格為俄羅斯聯邦的直轄市。換言之,在克里米亞半島上有兩個平等的直屬俄羅斯聯邦的政治結構,一個是克里米亞州,另一個是塞瓦斯托波爾直轄市。
轉眼間就到了50年代。從烏克蘭的底層奮斗而起,并在烏克蘭擔任了近10年蘇共烏克蘭中央第一書記的赫魯曉夫,在大規模地批判了斯大林的個人崇拜后,開始多方面鞏固自己的權力和個人威信。在執政的幾年中,他的“唯意志論”的專權方式對蘇聯的政治上層,乃至對整個國家的社會、經濟生活都產生重大影響。赫魯曉夫反對斯大林的個人崇拜,同時也滋長起自己的個人崇拜。在他所想得到的支持中,來自烏克蘭的支持對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時間走到了1954年。對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來說,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年份。300年前,即1654年,烏克蘭起義者主動向沙皇表示愿意臣服俄羅斯。自那時起,俄羅斯人就把這一年看成是“俄烏統一之年”。300年后的赫魯曉夫抓住了這個機遇,在烏克蘭基輔及其他一些地方廣立紀念碑,大書“俄烏統一”或者“俄烏合并”的意義與成就。
隨后,一個更好的主意出現在赫魯曉夫的腦海里,那就是把克里米亞劃歸烏克蘭。
在一次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的休息期間,主席團的成員們都去喝茶、飲酒了。兩杯科涅亞克(俄國威士忌酒)下肚,赫魯曉夫興奮起來,想乘機在笑談中讓這個主意被大家接受。
但他也深知在這個以俄羅斯人為主體的領導集團中,讓大家接受這個主意并非易事。他在人群中走了一陣,打量了一陣,最后像是順便提及似地說道:“嗨,同志們,有人建議把克里米亞轉交給烏克蘭。”大家睜大了眼盯住他,似在詢問:“這是什么意思?”赫魯曉夫解釋說:“是這樣,沒有什么了不起。”眾人問:“什么叫沒有什么了不起?”赫魯曉夫囁嚅著回答:“沒有什么了不起,沒有什么了不起。”
但這種會議休息期間的對話,很快變成了國家真正的立法行動。1954年1月25日,赫魯曉夫向蘇共中央主席團正式提交了一份草案,讓主席團批準《關于將克里米亞州從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轉歸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問題》。這樣,赫魯曉夫的主意就通過俄羅斯與烏克蘭兩個共和國自己提出的建議方式提交立法機構了。1954年2月19日,第三屆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第35次會議正式通過了這種“轉歸”。
由于赫魯曉夫的這一首倡是在自己的沙皇般專權的情況下生效的,因此這種“轉歸”一直在俄羅斯被譏諷為“沙皇的饋贈”;又因為赫魯曉夫是在酒精作用影響下作出這一決定的,所以這一“轉歸”又被稱為“醉漢的慷慨”。
事實上,這種“轉歸”是大多數俄羅斯族人不能接受的。所以,著名作家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這樣評價克里米亞“轉歸”烏克蘭:“有多少俄羅斯人懷著憤怒與驚駭經歷了我國當時那種意志薄弱、無從申辯、不可能有任何抗議、優柔寡斷的外交,那種在24小時內就把克里米亞交出去了,那種在以后的每次克里米亞沖突中都會有的背叛。”
當然,關于赫魯曉夫突然將克里米亞轉讓給烏克蘭還有其他說法。比如說,鑒于當時美國政府對克里米亞的爭奪,赫魯曉夫此舉是想減輕蘇聯所承擔的來自美國的外交壓力。但此話,目前尚沒有足夠的解密檔案材料來加以證明。還有說,赫魯曉夫把克里米亞交給烏克蘭是為了讓這個半島得到進一步的發展。這個并沒有說錯,因為在當年“轉歸”文件中,所有人都強調這一點。
對于赫魯曉夫的慷慨“饋贈”,烏克蘭是非常高興的。參加會議的烏克蘭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科羅特欽科這樣表示:“烏克蘭人民將會懷著十分滿意和萬分感激的心情,歡迎將克里米亞轉歸烏克蘭的決定。”科羅特欽科認為,這是俄羅斯人民對烏克蘭人民無限信任和真誠友愛的又一明顯體現,是“俄烏兩國人民間牢不可破的兄弟友誼的新見證”。在蘇聯存在的70多年中,烏克蘭是一個在聯合國擁有代表席位的大加盟共和國之一,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始終大體上保持國家發展路線和外交方針的一致。
對于劃歸烏克蘭管轄,克里米亞反應平靜。在蘇聯統一期間,與烏克蘭陸地緊密相連的克里米亞半島,在政治歸屬和國家管理體制上一直聽命于強大的莫斯科中央政府。因此,無論是克里米亞高層領導,還是平民百姓,都沒有產生過太大的懷疑與擔心,也都沒有想到過蘇聯有朝一日不復存在后,這種領土的重分會產生怎樣的嚴重后果。直到蘇聯解體,克里米亞的問題才提上了議事日程,并逐漸發展成越來越尖銳的國家間、民族間的分歧和斗爭。
很長時間以來,在克里米亞的“轉歸”問題上人們只注意到了赫魯曉夫的專橫獨斷,而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當年的“轉歸”并沒有一句話、一個文字明確塞瓦斯托波爾的去留問題。作為一個直屬于俄羅斯中央政府的直轄市,塞瓦斯托波爾地位(主要是黑海艦隊的駐扎地和司令部)的特殊性,并沒有在1954年的那次最高蘇維埃會議上得到明確。盡管“塞瓦斯托波爾市蘇維埃執行委員會主席”參加了這次會議,但他沒有發言權。
蘇聯解體后,俄烏間關于克里米亞的爭執大都基于這個塞瓦斯托波爾。在現實世界中,塞瓦斯托波爾仍是解決克里米亞問題的關鍵,也是俄烏間關系的癥結所在。
(摘編自《環球時報》2014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