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微型金融正成為國內金融體系的一個重要環節,是實現普惠金融的重要載體。與國外相比較,微型金融在我國發展時間較短,但發展勢頭迅猛。本文將在分析國際微型金融發展的共性經驗的基礎上,研究探討國內微型金融的發展現狀、存在的問題及其應對措施。
關鍵詞:微型金融;中小企業融資;小額信貸;互聯網金融;金融改革
中圖分類號:F83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31(2014)01-0033-04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14.01.06
國際上一般把對小企業和低收入者提供金融服務的組織稱為微型金融(Microfinance),其業務類型包括小額貸款、微型保險和合作醫療等。在發展中國家由于長期存在金融抑制現象,小企業和低收入者難以從正規金融體系獲得所需的服務,故催生出大量如微型金融在內的非正規金融?,F代金融中介理論認為,信息生產是銀行的重要功能,基于此可將貸款分為“關系型”和“交易型”兩大類,發放關系型貸款有賴于大量“軟信息”,微型金融生產“軟信息”的成本明顯低于大金融機構[1],微型金融更愿意也有能力為小企業及低收入者提供融資服務,國內外微型金融的發展和成功運作則為上述理論提供了事實依據[2-3]。
一、典型微型金融成功運作的共性經驗
19世紀后期,在金融全球化、自由化浪潮之中,眾多微型金融的理論和實踐者順勢推動了微型金融在全球的發展,其中包括拉丁美洲的Soto和東南亞的Yunus。Soto獲得2002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提名并長期為發展中國家提供政策咨詢服務;Yunus獲得2006年度諾貝爾和平獎,在1976年創辦了全球首家鄉村銀行,即現在的微型金融典范——格萊珉銀行(Grameen Bank,GB),除此外,全球還誕生了印尼人民銀行(Bank Rakyat Indonesia,BRI)、玻利維亞陽光銀行(BancoSol)等多個典型微型金融組織,這些機構獲得成功有其共性經驗。
(一)帶有人文理念與客戶開展多元化合作
典型微型金融的出發點大多為提高低收入者和勞動密集型小微企業主的收入和發展。這些機構所實施項目具有以下特點:貸款對象較固定,和客戶保持長期且相對封閉的交易關系,實行高于商業銀行的貸款利率,還款期限靈活,有累計貸款和自愿儲蓄等制度安排(見表1)[4]。
BRI的目標客戶定位于非貧困人群,BancoSol客戶群中有小部分貧困者。GB則秉持“貸款和食物一樣都是人的基本生存權利”的經營理念,并在1984年4月將該理念制度化為“16條決議”,在決議的指引下,開展了一系列具有人文理念的金融服務。例如,退休基金計劃、提供獎學金和高等教育貸款、開放式儲蓄等,2003年還推出了免息的“求存者(乞丐)貸款計劃”。GB的分支機構已遍及孟加拉全國近七萬個村莊,2010年5月在紐約開設分行,實現了國際化經營。從表1可見,GB的貸款利率約為其他典型機構的50%,“福利性經營”和其財務可持續形成了沖突。這也是BancoSol和BRI曾經經歷過的困惑,后來通過分拆盈利性和非盈利性業務、設計新產品及探索高效的運行機制等途徑,使目標沖突問題得以逐步解決,并實現了財務的可持續。
(二)持續探索靈活高效的運行機制
1.對融資渠道的探索。微型金融傳統的外部資金來源主要為捐款和政府補助,資金來源有限是影響其持續發展的癥結所在。GB在1995年停止接受捐款后,通過成立借款人留存基金,吸收公眾存款等方式拓寬資金來源途徑。GB2012年年報顯示,年底儲戶存款余額為17.13億美元,占總資產的82.59%(存貸比約61%),資產規模和凈利潤同比增長13.18%和112.83%。BRI通過向客戶發行儲蓄產品募集低成本資金,然后由高利差的貸款產品實現盈利,上級行對基層行的超額存款提供高利息激勵,這極大地提高了基層行的吸儲積極性。由此可見,開展存款業務為這些機構實現財務可持續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
2.對風險分擔機制的探索。各微型金融在發展初期都大多采取了“小組聯保”的方式,GB是該模式的發明者,該模式在解決借貸雙方的規模報酬、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等方面均發揮了顯著效果。但GB并未固步自封,第二代GB與上一代的轉變標志之一就是主要針對個人放款,并且較少使用聯保模式。BancoSol結合自己的業務特點對該模式進行了改進,例如聯保成員可以同時獲得貸款,聯保不是放款的必要條件,該行小額貸款已占到全國銀行體系同類貸款的33%,每年都保持了較高的增長率。
3.對公司治理結構的完善。微型金融與目標客戶在交易過程中信息嚴重不對稱,成本費用支出巨大,上述典型機構在公司治理方面進行了持續不斷的改革和創新。如GB實行了“三位一體”的治理模式,即貸款者可以同時為該行的存款者和持股者(每人限一股),小股東可以通過累進投票制選出代表自己利益的董事會成員。2012年,該行約95%的股權份額為存款和借款客戶持有。
BRI公司治理的特點在于:一是建立四個層級的組織結構,以4046個獨立財務核算的基層銀行為核心;二是BRI建立了一套透明的會計核算體系,每年至少進行一次審計;三是有效的激勵機制,基層行有放款決策權(不包括村級服務站),利潤的10%用于績效分配,行內提供超額存款激勵,這些措施提高了基層行吸儲和授信管理的積極性[5]。其運行機制如下:
BRI通過不斷地改革完善了治理結構,持續改革創新對該行的發展產生了正向影響。2003年11月在國內上市,同年在美國證券柜臺交易市場(OTC)掛牌交易,被《亞洲貨幣》評選為當年度最佳上市銀行。截至目前,該行有能力為客戶提供國際金融、投資銀行、財富管理等綜合性金融服務。
(三)政府扶持和管理為主,輔以社會化監督
從國際共性經驗看,微型金融所處的制度環境對其持續發展有直接影響。各國在鼓勵成立微型金融為低收入群體提供金融服務的同時,也會考慮到微型金融較難形成規模化經營,一般會提供稅收優惠和融資便利等激勵措施。如英、法等國對農村金融機構等實施了免稅政策,為微型金融發行債券提供擔保等;印度等國的農村金融機構可以向中央銀行及世界銀行等申請貸款;BRI發展中經歷了兩次大規模改革,其背景是印尼在1983年和1988年分別實施的兩輪金融自由化改革,金融市場化改革有力地推動力所在區域的微型金融發展。
據中國(海南)與拉美小額信貸國際研討會披露,隨著政府扶持和管制放松,全球微型金融業的資產規模已從2006年的310億美元增至2012年的1310億美元,快速發展也帶來了拉美和南亞等國的微型金融行業危機。為了提高監管效率,這些國家引進了如惠譽和穆迪等評級公司對行業進行社會化的評級監督,評級范圍包括:社會使命、戰略及領導力、客戶關系、社會表現及影響力、人力資源和環保責任六方面。評級信息為微型金融的投資者和借款人提供了投融資的決策依據,也為內部管理者提高其經營管理水平提供了參考依據。
二、新形勢下國內微型金融發展的現狀
微型金融在我國發展時間相對較短,但發展勢頭迅猛。在2005年以前,主要以非政府組織與政府扶貧基金形式存在;2005—2006年,監管層開始倡導發展商業性小額信貸和村鎮銀行等新型微型金融,微型保險尚處于試點階段,典當業在國內的發展歷史較長。目前,商業銀行、新型微型金融組織、外資銀行(匯豐、渣打)及電子商務公司等是國內微型金融業的主要參與者。行業市場競爭力度加大,各類創新也不斷涌現。
(一)傳統微型金融組織在國內的發展現狀
隨著經濟發展,微型金融的目標客戶快速發展帶動了行業的市場需求。中小企業在2012年對GDP和稅收的貢獻分別超過60%和50%,創造了80%的就業崗位[6]。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國內中小企業頻現倒閉潮,這些企業的融資難問題引起了管理層的高度重視,十八大隨即提出要大力支持中小企業發展,國務院亦指出銀行業對中小企業貸款的增速不低于全部貸款平均增速,人民銀行則通過貨幣政策調整和建立征信平臺等方式鼓勵銀行為中小企業提供融資支持。
作為正規金融體系的補充,政府對小企業的融資支持也惠及到傳統微型金融的發展。據中國人民銀行及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披露,全國設立的村鎮銀行、資金互助社等農村金融機構在2012年底達到939家,其數量和貸款規模分別是2008年的8.5倍和69倍;截至2013年三季度,小貸公司數量比2008年末增長了15倍。傳統微型金融的機構數量和資產規模均取得快速增長,服務范圍已覆蓋全國城鄉各地,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小企業融資難問題,并改善了金融資源分布不均的狀況。
(二)正規金融機構加入微型金融市場競爭
在國內金融深化改革的環境下,銀行、信托及證券等正規金融機構加快了成為微型金融服務商的步伐。尤其是2010年后,監管層實施的穩健貨幣政策和審慎監管政策,使銀行等金融機構的業務轉型壓力加大,各機構迅速調整經營理念,積極拓展微型金融業務,并進行了產品創新。
各大型銀行紛紛設立“中小企業事業部”,并針對性地開發了金融產品。如中國銀行將對小企業授信融入“IT藍圖”系統開發,該行2012年發放的小微貸款較上年增長37.67%;農業銀行在2012年的小微貸款也較上年增1212億。在全國性股份制銀行中,民生銀行率先將“成為小微企業的銀行”作為發展戰略目標之一,積累了較豐富的實踐經驗,如在“軟信息”收集方面,注重從客戶的“三品、三表、三流”等方面入手,衍生出識別客戶經營特征的非財務指標。該行在2012年對小微企業貸款投放額達2506.95億元,不良貸款率為0.69%。
在面臨著來自大型銀行的競爭壓力之下,各區域性銀行亦力爭保持與小微企業合作的傳統優勢。2013年一季度,全國145家城市商業銀行的貸款余額中,對小微企業貸款占比36.86%。除直接的信貸支持外,這些銀行還致力于聯合信托和證券等機構為小微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整體金融解決方案。國內微型金融市場參與主體的多樣化,參與深度都前所未有,以服務小微企業為主的商業性微型金融競爭正變得白熱化。
(三)創新型金融在個人微型金融領域涌現
國內正規金融機構雖然加大了參與微型金融市場的力度,這與其所處的特定的宏觀經濟環境有關,加之這些機構在“軟信息”收集等方面仍受到諸多制約,真正投放到小企業的貸款比例仍較低。例如,2012年銀行對小企業的貸款余額為11.58萬億元,占信貸總規模的18.41%,這與小企業對GDP和稅收的貢獻有較大差距,各地廣泛存在的民間借貸市場也折射出小企業的融資難問題仍舊突出。在個人微型金融領域,正規金融機構有額度控制及硬擔保等要求,民間借貸市場又缺乏規范性,使低收入群體的融資需求并未得到改善,在這些因素共同推動下,使得互聯網金融在內的創新型金融不斷涌現。
目前,互聯網金融開展的業務包括:支付結算、網絡保險、眾籌融資及P2P小貸等,其中的P2P小貸業務結合了小貸公司的經營理念,其本質是民間借貸的信息化。互聯網金融相對其他微型金融機構更利于實現規?;洜I,具有投融資運作效率較高等特點,同時還搭建了一個廣泛的民間個人征信體系?;ヂ摼W金融對正規金融體系的支付及投融資服務模式形成了沖擊,也對當前的貨幣及監管體系也形成了挑戰。隨著規范化程度的提高和居民觀念的改進,創新型微型金融將會有較好的市場前景。
三、國內微型金融在實踐中的問題及應對措施
近年來,國內微型金融取得了長足發展,結合國外典型微型金融的共性經驗,國內的微型金融在“服務范圍劃分和產品設計”、“微型金融組織自身規范化經營”和“發展的制度環境和監督管理”等方面仍有待繼續完善。
(一)目標客戶的選擇和金融產品設計
在當前的市場格局下,國內微型金融發展迅速的大多集中在商業性領域,目標客戶多為小企業,存在“目標偏離”和“交差重疊”等問題。目標偏離是指金融資源難以惠及低收入者,交差重疊是指傳統微型金融的客戶在商業性領域與銀行形成了重疊。相對而言,國外典型微型金融的目標客戶群相對固定,如GB和BRI專注于鄉村個人小額貸款,BancoSol服務對象一般為城鎮小微企業。
根據金融市場發展邏輯,只有目標客戶確定后才有助于業務創新,國內微型金融創新主體主要為銀行和網絡平臺,而傳統的微型金融組織創新步伐滯后。國內微型金融產品較注重外延式開發,而國外相對注重內在開發。如BancoSol針對客戶需求制定了詳盡和靈活的貸款分類,平均額度為1700美元的小額住房貸款,期限在1-60個月之間,分成120個還款區間[7]。GB根據客戶的貸款用途確定貸款利率:投資類貸款利率為20%,住房貸款利率為8%,學生貸款利率為5%,求存者貸款免息。鑒于此,國內微型金融機構需結合其比較優勢,對目標客戶進行細分,體現出差異化競爭,并在此基礎上有針對性地研發產品并提供專業化的金融服務。
(二)微型金融組織的規范化經營
定位目標客戶以及研發金融產品都需要微型金融組織以規范化經營為前提。同國外一樣,國內發展微型金融的政策出發點也在于提高小微企業主和低收入者的收入和發展,而快速成長中的國內微型金融產生出了一系列“大額貸款”、“高利貸”、“非法集資”等問題,這些問題若得不到改觀,將會使微型金融遠離政策初衷和行業發展的市場基礎。
P2P等創新型微型金融準入門檻較低,監管和第三方資金托管機構的缺失極易誘發風險,這些機構出于監管套利等目的自身也缺乏規范經營的意愿。該類問題在傳統微型金融領域一樣突出,如江蘇省的小貸公司在2013年第三季度達555家,居全國首位;貸款余額與凈資產比率為129%,居全國第二位(浙江為138%)。江浙地區的民間借貸危機凸顯了行業不規范經營問題,這些問題主要包括:一是利用微型金融組織發放大額貸款,通過分拆借款主體突破對單一集團客戶授信額度的監管限制;二是銀行、小貸公司、擔保公司及典當行等共同對難履約的客戶提供“資金周轉”服務,使客戶被動接受高利貸的現實;三是違規吸儲和發行理財產品,自主將存量資產進行“證券化”操作。為應對上述問題,需要增強各微型金融的規范化經營意識,加大行業協會及評級機構等的社會化監督力度;更需要監管方完善相關的法律制度和監管機制的建設。
(三)建立適合的法律制度和監管機制
國內微型金融存在的上述問題,是國內外行業發展初期面臨的共性問題,這與法律制度和監管機制不完善密切相關。在國內,微型金融的法律制度和監管機制建設已滯后,表現在:一是對行業還未形成統一的法制和監管框架,已有的監管政策有不相容問題,如監管層對小貸公司、村鎮銀行及資金互助社的性質認定還未統一;二是金融監管的專業性要求高,因微型金融在國內的發展時間較短,如民政部、地方政府作為監管者,其監管經驗仍有待積累;三是監管主體和制度缺失,國內100多家的非盈利性微型金融及互聯網金融的監管主體未明確,央行在2007年初開始牽頭擬訂《放貸人條例》,該條例歷時七年仍未正式出臺。
國內部分微型金融投資者注重短期利益最大化,這與行業發展前景不明有關,監管者需設計明確的行業發展和退出路徑。首先,選擇具有“正向激勵效果”的發展規劃,使微型金融主動規范經營,對業績好且管理規范的機構給予適當的政策支持,如允許優先轉為民營銀行等。對此,印尼的做法是,1988年頒布的PAKTO法對微型金融轉為正規金融出臺了細則,制訂了《微型金融法》及推行存款保險計劃,明確行業監管主體為中央銀行。其次,制度建設應涵蓋對“問題類”微型金融的及時清理整頓,探索市場化的兼并重組路徑,對于問題嚴重的機構允許其破產重整或清算,逐步建立和完善行業的市場退出機制。
四、結論和啟示
微型金融相對正規金融有“軟信息”生產成本低、融資效率高等優勢,發放“關系型貸款”有助于發揮其比較優勢。國內微型金融正向“商業化經營”轉變,其趨勢符合行業的國際發展方向。隨著正規金融機構的加入,國內商業性微型金融發展迅速,競爭激烈,傳統微型金融需細分目標客戶通過專業化發展與正規金融進行市場競爭。
微型金融需要建立和完善自身的公司治理結構和風險管理體系,立足長遠,追求適當的收益率,主動提升規范化經營意識。在金融服務中,積極踐行并推廣信用文化,在自身規范發展的前提下,加大對投資者和借款人的宣傳,營造有利于行業發展的社會輿論環境。
微型金融健康發展有賴于政府扶持和良好的制度環境。據財政部統計,中央財政從2009年開始累計向3800余家農村微型金融補貼77.26億元,政府的扶持力度相對國外還需加強,方式也需更靈活一些;在提升監管效率方面,監管層可借鑒國外的分級持牌銀行監管模式,對行業實施差異化監管,使微型金融真正成為實現普惠金融的重要載體。
(責任編輯:張恩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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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3-12-04
作者簡介:吳佳其(1979-),男,四川巴中人,現供職于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成都辦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