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昭公七年》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任何一個社會,無論是否具有某種特色,都有社會學上所說的“社會分層”現象,根據人們所占有的權力、金錢、機會等社會資源,以及所處的利益結構的不同,分成各個不同的階層等級——至于是否“十等”,那就要看怎么分了。
說一個人是“農民工”,我們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這個人處于社會底層——是下層中比較差的那一層,而說一個人是“精英”,他肯定就不屬于所謂的底層。在中國,精英處于哪個階層等級上,和其身份、所占有的資源和影響力有關——是權力精英、經濟精英,還是知識精英?視乎有多少權、多少錢、多少影響力。
我這里所說的精英,特指知識精英、經濟精英——尤其是那些能把自己所占有的稀缺資源,比如錢、身份,在公共領域里轉化為話語上的影響力的人。而且,更多是指某些具有“精英心態”的人。
他們的共同特征是:無論是否依附于由權力精英所掌控的利益結構,他們自身都和下層一樣,普遍感到壓抑,感到“不爽”。在面對“體制”時,他們和下層似乎還有某些共同語言,比如都認為現狀應該改變。
這些知識精英、經濟精英們,會帶下層玩嗎?在社會分層中,當精英們和既定的政治社會結構,和下層相遇時,會有什么發生呢?
精英和社會下層的糾葛
一方面,精英們在社會下層那兒有很多粉絲,他們具有偶像般的待遇。比如任志強的粉絲并不全是炒房者,其中還有很多具有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雷鋒精神”的房奴,以及想做房奴而不得的人。
并不奇怪中國社會具有某些珍稀物種——當精英們通過“市場”在公共領域表演時,無論是娛樂市場、政治消費市場,還是成功勵志的市場,這些物種就會大量地被獵獲。這一法則大概世界通用:一個社會下層者,會去艷羨、崇拜那些剝奪了自己父輩,以及自己的人,這是對自己的“激勵”,至少可以讓自己在心理上寄生。
另一方面,他們對于社會下層,又表現出害怕和警惕。看一下他們習慣性的話語模式就明白。諸如“暴民”、“不懂××學”、“輿論干預司法”、“以公眾狂歡的方式殺死一個人”、“警惕民粹主義”……無不透露著對大眾鄙視的精英味。
他們為什么要這樣玩?
精英們在中國社會階層等級結構中,處境其實是尷尬的。他們大多數人處于中層的最上一層,以及上層的最下一層。在整個利益結構上,他們是受益者,但面對上層的權力——資本,則備感壓抑。這使得他們無論對上層還是對下層,以及整個利益結構,都具有愛恨交加的復雜心態。他們的階層等級所伴隨的心理問題,也就是壓抑、糾結。
就說對下層,這種心態很容易理解。精英們確實需要無數粉絲,這不僅是謀求影響力的利益需要,而且其實也是一種心理需要: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覺得面對由上層所主導的利益結構、政治經濟格局時自身的弱小。就是說,對于他們來說,無名的下層,一堆抽象的數字,既可以是博弈的籌碼,同時,在心理上,也具有壯膽的功能。但社會下層在他們面前,不能有任何意志,更不能有任何違逆于其利益的聲音,即不能獨立地存在,否則,就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比如,在“輿論干預司法”這一偽命題的爭議中,很多法律精英,包括律師和專家,總會跳出來指責老百姓。他們似乎看不到這一雙重標準:為什么老百姓議論幾句就是干預司法,而你議論就不是?背后的原因,就在于,如果老百姓發聲,在這個領域,他們的話語權必然削弱,而話語權威的失去,很可能導致利益受到威脅。他們必須保持對此的壟斷。如果社會下層獨立意識的增強,碰到了這個利益結構,他們肯定是會罵社會下層是“暴民”的。
某些肚子里并沒有多少貨的“專家”也一樣。當他們的聲音要對公共事務提出解釋、規范時,同樣預設社會下層,以及他人只能閉嘴,理由就是人們不懂“××學”。知識—權力,正是他們本能地要維護的利益結構。
如果一個精英是經濟精英,那就更是如此了。他們的利益結構,和社會下層并無同構之處,預設下層社會對他們利益的威脅,并不亞于從權力、資本上層那兒感受到的壓抑。所以,要他們帶下層一起玩,這一可能性在今天基本上不存在。
這一切,都會在階層心理、社會心理,以及社會經濟結構的演變中煎熬一段相當長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