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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

2014-04-29 00:00:00邢慶杰
文學界·原創版 2014年11期

父親的菜園子

1970年5月,我出生于山東禹城十里望公社后邢莊,是村里的接生婆把我接到這個世上的。禹城早在1993年就撤縣設市,十里望公社后改為十里望回族鄉,近兩年,撤鄉設鎮,又改為十里望回族鎮。說是回族鎮,其實全鎮有七十六個自然村,只有十個回族村,漢民占絕大多數。后邢莊是一個不足二百人的小村莊,這種村莊,在魯西北平原比比皆是。村子東傍“大禹治水”時疏通的九河之一———徒駭河,河的東岸就是縣城。村西三華里處,有一土冢,名“具丘山”。山上有亭,名“禹王亭”。相傳,當年大禹治水時曾在此具丘為山,登此丘察看地形水勢,留下了這個“高十仞、廣倍之”的土冢,人稱具丘山。村子的前后各有一村,前面的村叫前邢莊,后面的村叫后牟莊,前后兩個村莊的人口亦不足二百。一般說來,每個村莊,都有若干個生產隊。而我們這三個村子,皆因為人口太少的緣故,每個村莊只有一個生產隊,村莊和生產隊就成了同一個概念。別人問起我們村的人來,有的回答,是后邢莊的;有的則答,是后邢大隊的。三個村莊共有一個黨支部,叫“三合大隊黨支部”。父親去世前,是三合大隊的黨支部書記。

在父親擔任黨支部書記的時候,我只有三歲左右,卻記得好多事情。用我母親的話說就是:這孩子“記事鐘”早。有關父親生前的記憶,我印象最深的,是三件事。

一個是父親的菜園子。印象中,父親是非常勤勞的,作為一個莊稼人,這是至關重要的。在莊稼活上,父親是生產隊的一把好手,聽母親說,隊上比賽割麥子,他總是領先。平時,他除了帶領社員們上工,給社員們分配活計外,還和社員一樣勞動,一樣拿工分。回到家,他也不閑著,在我們家不足半畝的天井里,種了香椿、花椒、石榴、大棗、鈴棗、小棗、蘋果、杏樹、葡萄等能補貼家用的樹,在樹的空隙里,還種了十幾畦各種各樣的蔬菜,有菠菜、韭菜、苔菜、芹菜、茄子、辣椒、黃瓜等,蔬菜的花香引來無數蜜蜂,還經常有蝴蝶飛來飛去。每天傍晚,父親都用井水澆園。水井就在我們家屋后,井上架著一種叫作“杌簍”(音)的簡易手搖水車,父親就搖著那種木頭制作的水車輪子的搖臂,一圈一圈地絞著那根粗大的吊繩,把盛滿水的大鐵簍從井下吊上來,然后倒在井旁的水坑里。倒干凈后,再往下放鐵簍。這時,父親會躲到一邊,一松繩子,鐵簍便急速下墜,帶動著木質輪子和搖臂飛快倒轉,等聽到“砰”的一聲,鐵簍沉到了水里,輪子和搖臂便停止了轉動,父親等鐵簍里的水灌滿,再用力把它“搖”上來。清涼的井水沿一條大約三十公分寬的小水溝流淌到院子里的菜畦里。這時,我往往和年紀不相上下的幾個叔伯兄弟奔跑在井水和菜畦之間,各拿著一把掃帚,一邊撲蝴蝶打蜻蜓,一邊看有沒有“跑水”的地方。如果這時有哥哥們從河里抓來的小魚,我會把小魚放在水溝里,小魚順水而游,我隨魚而跑,直到魚兒游到菜畦口那兒,我就用水舀子將它舀上來,然后再跑到水的源頭,再將魚放進去。周而復始的樂趣,常常讓我汗透衣衫。這期間如果發現水溝有漏水的地方,就大聲喊:爸爸———這里跑水了。父親就停下手上的搖臂,拿著鐵銑來堵跑水的口子。

另一件事,就是家里經常來客人喝酒吃飯。來的大多是公社的干部,還有農機站來給生產隊耕地的拖拉機司機,電影隊的放映員等等。我是很喜歡來客人的,不但會有人逗我玩,還會有肉菜。母親在炒菜時,會拿一個茶碗,給我盛上菜,讓我拿著去門口的磨盤上吃。我坐在散發著谷香的磨盤上,捧著一小茶碗肉香撲鼻的菜,將肉一塊一塊地放到嘴里,慢慢咀嚼,亮晶晶的油順著嘴角流到胳膊上,又滴落到地上,引得無數螞蟻從四面八方趕來,結果被沾在油里面,久久不能脫身。這個鏡頭,在真實的生活中重復了好多次,在父親去世后,在我童年的夢中,經常悄無聲息地溫暖我。到今天我仍然記得,菜里的肉切得很小,和現在手切的包子肉餡差不多,但這已經令我很滿足。我排行老三,上面的兩個哥哥分別比我大五歲和七歲,他們沒有享受這種待遇的資格了。而小我整整兩歲的妹妹,還不會走路。

第三件事是被流傳了很久的笑話。已經記不清當時是什么季節什么月份,公社駐我們村的工作組干部李某某(后來當了縣公安局的副局長),來我家吃飯,在等飯的當口,他坐在對著門的一張椅子上,掏出了“五四”手槍,拿我家的擦桌布擦槍。我從外面瘋玩回來,一進門,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把烏亮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無意識地對著我。我當即就嚇哭了,邊哭邊往外面跑。跑到大門口,迎面遇上了我的一個莊鄉侄子,這個大我二十多歲的侄子問我,三叔,你跑的么?我“哇哇”大哭著說:別去俺家,俺家里有個人拿著把真家伙!

直到我十幾歲后,還有村人拿這件事當面戲弄我。

后來父親就病了。什么病?至今連母親都說不清楚。一會兒說是肺病,一會兒說是心臟病。總之,那時的醫療條件太差,不知道父親究竟是死于疾病還是誤診。在我漫長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每提起父親的死因,母親就經常提起她認為與父親的病相關的一些往事。比如:那年隊上淘井,淘到最后,下面陰氣太重,誰也不敢下去,你爸爸逞能,吊著一根繩子下去了,上來時,嘴唇都凍紫了,回家就大病了一場……再比如:那年給某某某幫忙打坯,某某某管飯時,讓你爸爸喝了一瓶摻了水的假酒,回來好幾天沒下來炕……諸如此類,很多。

父親去世是一個晚上。我在里間屋里正睡著覺,被一陣哭聲驚醒。我爬起來一看,屋里屋外好多人。我大娘一邊給我穿衣裳,一邊說:小三,快起來哭吧,你爸爸死了。

我跑到外屋,外屋充盈著一股刺鼻的紙灰的氣味。父親已經被安置到正房沖門口的一張床上,那張床,其實是兩只凳子和一張門板組成的。父親頭沖門口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紅色的被子,他雙眼緊閉,面部僵硬,表情非常陌生。母親和兩個哥哥都跪在床側,大聲哭泣。床頭的地上,還燃著一堆紙錢,黑色的紙灰正盤旋著裊裊上升。

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父親去世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直以為這是個騙局,我也熱切希望這是一個騙局,抑或是父親給我們玩的一個把戲,父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他會在某一天突然回來的。因為我是第一次接觸死亡,并不知道人最終都是要死的,死了是永遠回不來的。

當我不得不接受父親去世這個事實的時候,同時還得面對另一種事實。父親的去世,不但使我們家的境況一落千丈,來自村里的各種刁難、欺凌也紛至沓來……

母親罵街

父親去世后,最先不能適應的是母親。

母親肯定不知道“世態炎涼”這個詞兒,但她卻深切地感受到了這個詞兒的涼意。

那一段時間,母親經常會說,某某這個私孩子,你爸爸活著時,一天來家里好幾趟,看見有什么活,不用支使,挽挽袖子就干,現在看不到影子了。

或者是:某某某那個喪良心的,是你爸爸往公社跑了好多趟,才給他摘的“四類分子”帽子,以前隊上分什么東西,他都給送到家里來,現在迎個對面,連頭都不抬。

再就是:某某某看著挺實在的一個人,也靠不住。你爸爸發展他入的黨,以前家里的豬圈年年都是他給出,不用叫,到時候拿著糞叉就來了。現在請他來出個圈,他總說沒空。

諸如類似,很多……

我并不是說,父親在世時,這些人為了撈取一點兒微薄的好處,到我家里來獻殷勤就是對的;也并不是說,父親不在了,這個家庭沒有權力了,他們不再來就是錯的。

我只是想真實表達一下父親去世后,母親心理上的落差。

后來,母親就不說以上這些話了。母親是高小文化,又是多年的村干部家屬,凡事都比一般農村婦女領悟得要快。

母親在一些小事上有時會有計較,但在一些大事上,又相當的顧全大局。我們家的自行車,是全村的第一輛自行車,是用父親常年種菜賣菜所得購買。這輛自行車一度成為全村公用的“公車”。誰家有事要用,父親寧可自己不用,也把自行車借給人家。父親去世后,工作組的一個干部就找上門來,說自行車是村里的公物,要上繳。因為這個干部在我父親生病期間,一直幫著我們家向公社申請救濟糧款,母親不想讓他作難,就很痛快地讓他把自行車推走了。后來,這輛自行車落在了一個村干部的手里,成了他們全家的私用物品,別人很難借出來了。逢看到這輛自行車,母親就心情郁悶一陣子,后悔那么輕易地把自行車交出去了。到了我上初中的時候,那個村干部的弟弟就騎著那輛已經非常破舊的自行車,在后邢莊和五里之外的中學之間呼嘯來去。而我只能以步代車,踽踽獨行于炎炎烈日或風霜雨雪中。

但母親必須要面臨的問題,遠遠比失去一輛自行車要嚴峻得多。

那是1975年,大哥二哥都讀小學,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加上我和妹妹,一家五口的吃飯問題成為最大的困難。而我們村的口糧,每年每人只有百斤左右,僅夠吃三四個月的,不足的部分,全要依靠工分糧來補。在一個工分不到一毛錢的那個年月,如果母親天天上工,一年下來,也只有三十幾元的收入,兌換成玉米,僅夠我們全家吃三個月的玉米窩頭或餅子。何況,婦女出勤,隊上都給七八分,只有成年的男勞力才能掙到一個整工分。所以說,母親要是依靠在生產隊掙工分養我們兄妹四個,肯定是養不活的。更何況,父親住院治療的近兩年里,共欠下生產隊和信用社貸款五六百元,這些錢,要一個壯年的勞動力在生產隊干二十年才能還清,在那個年月,這幾乎就是一筆永遠無望償還的巨額欠款。欠生產隊的那一部分,在一位正直的公社干部干涉下,被全部免除。欠信用社的那一部分,直到十多年后我們才還清。

父親離世后,母親為了讓我們兄妹四人吃上飯,可謂費盡了心思。后來,她選擇了去濟南販菜這個行當。能想到販菜,也得益于父親在世時,她曾幫父親賣過菜,有過這個經歷。

那時候,農村幾乎沒人做生意,政策也不允許農民隨便做生意,因此,生意非常好做。聽母親講,她有時販菜一天的收入,比一個男人在生產隊干十天的收入還多。

因為母親的辛苦,我們全家的生活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改善。我平生第一次吃上了母親在濟南帶回來的簽子饅頭,那年月,很多人都沒有見過那種細長又筋道的饅頭。有一次,因為生意好,母親以二毛錢一斤的價格買回了一竹籃子生豬蹄,燉了一鍋,讓我們四個孩子結結實實吃了一頓肉。

但生產隊和工作組不同意母親去販菜。他們輪番找上門來,要求母親去上工(下地干活)。但母親往往用一句話就打發了他們:俺去上工,這些孩子夠吃的嗎?餓死一個誰負責?

干部們看著我們高矮不齊的四兄妹,像四棵缺肥少水的莊稼,他們搖搖頭,誰也負不了這個責,灰溜溜地走了。

但他們并未罷休,找一切辦法來刁難這個苦難的家庭。

秋后分口糧時,母親一早去排隊,卻發現口糧的分配名單上沒有我們家的。理由是,不上工就不能領口糧。

在計劃經濟時代,農村人的口糧也是國家規定的,只要戶口在這個村子里,只要是這個村子的社員,即使不上工,也有領取口糧的資格。而上工的人,無非是在口糧之外,按照所掙的工分再領取相應的工分糧。

母親忍無可忍,終于和他們吵罵起來。

我是聽到吵罵聲后和哥哥妹妹趕到分口糧的倉庫門口的。我看到母親披頭散發,一邊哭罵著,一邊和生產隊的干部理論。幾個干部都面無表情,好像事不關己。那時我想,如果我手里有支槍,一定把他們每個人槍斃十次。最后,村干部們領了自己家的糧食,各自回家,將我們一家五口晾在倉庫門口。

母親站在街口上,滿懷悲憤地將生產隊的干部們大罵了一通,罵得極其難聽。但沒有一個人出來應聲兒。

盛怒中的母親當即找到了公社駐村的工作組,工作組的人不在,她又直接步行三華里找到公社。

好在天理自在人心。公社負責我們這片的“片長”聽完母親的哭訴后,很驚訝地說“胡鬧胡鬧……這口糧哪能扣呢,膽子太大了”。

“片長”當即騎自行車趕到我們村,嚴厲地批評了生產隊的幾個當權派,讓他們將口糧分給了我們,并明確告誡他們:以后堅決不準扣口糧。

但母親的罵街并未因此停下來。

生產隊時期,除了各家院里的東西和幾分自留地屬于私有,其它一切東西都是集體的,都需要給社員們分配。隊上隔一段時間要分一些東西,分蔬菜、分地瓜、分油、分玉米秸、分麥秸、分麥糠……等等。生產隊已經不敢扣我們家的口糧了,但分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每次都刁難,有時給最差的,有時干脆不給。每一次,母親都要和他們據理力爭,爭不下來,就升級為吵罵。

母親罵街這件事,對我形成的傷害,是無法對別人言說的,就連母親,也從未有所感覺。逢聽到母親罵街,我的心是痛的,是酸楚的,是無奈的,甚至是絕望的……

母親的罵街止于村里分了責任田之后。在我們農村,大多數人對“十一屆三中全會”這個詞并沒有什么感覺,談起這個翻天覆地的大事來,往往用一句“分地那年”來概括。我是非常感激十一屆三中全會的,這個會議,讓我們這個沒有頂梁柱的家庭,第一次享受到了公平。而從那時起,我再也沒有聽母親罵過街,一直皺皺巴巴的心也舒展開了。

母親販菜

無論生產隊怎樣百般阻撓、刁難,母親始終沒有屈服,一直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謀劃著我們的生計。

母親的販菜流程很簡單,早上,在禹城的菜市場選擇較便宜但在濟南較貴的菜,買上七八十斤,裝進編織袋里,連背帶扛地弄到火車站。搭火車到濟南后,就在火車站附近找個菜市場或居民區門口,把菜賣掉。然后,她再在濟南捎回些禹城人稀罕的菜回來。其實,那些所謂的“稀罕菜”,無非就是現在常見的包頭菜、蒜薹之類,這些東西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當地才有人種植,在七十年代的小縣城,還屬于珍貴之物,一般人吃不起,聽母親講,買這些菜的,全是穿著講究的人。

母親每天早出晚歸,順當的話,吃晚飯前能回來,如果趕上在濟南運氣不好,到下午或傍晚才把菜賣完,她就要回來到深更半夜,還要把從濟南帶回來的菜背回家。我的家在縣城邊上,離火車站有五華里。個子不足一米六的母親,經常摸黑背著七八十斤重的東西步行回家,其勞累和艱辛是可以想象的,這是一般大男人也難以忍受的。但那時,母親好像很有力氣,我跟著她去濟南販過幾趟菜,我經常看到母親負重走路時,臉上卻時不時地露出莫明的笑容。

在村里無聊單調的日子,使我對母親的販菜之行充滿了向往。在我無數次的軟纏硬磨之后,母親終于答應帶我去了。

我平生第一次走上了火車站的站臺,那些發亮的鐵軌、斑駁的圍墻給了我深刻的印象。如今,我經常在北京和德州之間的高鐵站穿行,高鐵站修得比某些機場還要漂亮,那些高大的候車室、貼著方磚的站臺,都是一塵不染。但每想到火車站這個詞語,我的腦海里呈現的,還是幾十年前那布滿灰塵的站臺和斑駁的墻皮,依稀還有嗆人的塵土氣味。

跟著母親販菜,最難忘的記憶是逃票。母親并不是一個人行動,她還有其他村子里的幾個同伴,都是三十多歲的婦女。她們買好菜后,就結伴從火車站的背面直接登上站臺,然后找地方隱藏起來。等火車來了,她們就找機會混進人群中,擠上火車。

到了車上,母親時時保持著警覺,一看到有查票的過來,就躲進廁所,在里面把門反鎖上。有時,廁所已經被人占領,母親就會迎著查票的乘務員過去,走到她們已經查過的后方去,一般來說,她們對一個敢于迎面走去的乘客,不會產生懷疑。記得有一次被查住,母親便流著淚哀求列車員照顧,還順便把家里的情況給列車員學說了一遍,一邊說,還一邊把我推到人家面前,讓這個衣衫襤褸又骨瘦如柴的孩子佐證她所言非虛。負責的是個年輕的女人,穿著鐵路制服,很精神。她盯著全身臟兮兮的我看了幾眼,對其他人說了聲“算了”,就轉身離去了。

到了濟南后,母親也不敢和旅客們一起走正常出口。她和幾個同伴輕車熟路,從停在鐵軌上的火車底下鉆過去,然后走火車站的家屬區,從一些小巷子里轉出去。當然不會走得很從容,見了人就躲、就跑。我雖然空著手,跟她們一路跑下來,也累得像狗歇梁般粗喘。鉆火車很危險,那年冬天,在禹城火車站,一個嬸嬸因為鉆一輛貨車時不幸趕上火車發動,沒能跑得及,被軋去了多半條腿,那種慘叫,整個車站都能聽得到。之后的好長時間,我經常被噩夢驚醒,我無數次夢見自己的腿被火車軋了下去。

母親她們轉出濟南火車站,就要分別行動了,都聚在一起會互相影響。幾個人說好了在哪里集合,就各奔東西了。

母親沒有去菜市場,而是選擇了一個居民區的大門口,她在門口的一個蔭涼地里鋪上尼龍袋子,然后將帶來的香椿、韭菜一捆捆地擺放上去。正是下班時間,小區門口的人很多,不一會兒,小小的菜攤前就圍滿了人。母親一邊應對著亂嚷嚷的問價和還價,一邊給已經選好菜的人過秤、收錢、找錢,忙得滿頭大汗。

生意正好時,忽然聽到一聲斷喝:誰讓你在這里賣菜的?

一個胡子和頭發都花白的老男人沖過來,劈手將母親手里的秤奪了過去!母親怕把秤桿奪斷了,所以那老男人一奪,母親便松了手。老男人奪了秤,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向小區的門口走去,一直走進小區門口的崗亭里。母親這時好像松了一口氣,對我說,你看好菜,別亂跑。

后來母親說,她看到奪秤的不是工商稅務之類的厲害角色,只是一個看大門的,這事兒應該是不難解決的。

在母親的再三懇求下,終于用一捆韭菜換回了秤,條件是把菜攤挪得離門口遠一點兒。母親象征性地將堆滿菜的尼龍袋子向一邊拽了一點兒,在我看來,她拽的那點兒空間對于門口交通的影響絲毫沒有變化,但卻再也相安無事,直到把菜賣完。

我跟著母親販菜,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次。后來的幾次,具體細節已經記不清楚,只記得提心吊膽的逃票,和在站臺上、在火車站附近的小巷中,被母親牽著手飛快地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但我仍然愿意跟著母親東跑西跑,不僅是好玩,還能經常品嘗到在家里吃不到的東西:一分錢一碗的涼粉,一咬滿嘴流油的豬肉灌湯包子,都是那時候見識到的。

我的這種特殊待遇,終止于一次走失。

那是在禹城的縣城,母親那一天的運氣很好,她從濟南背回來的五十多斤蒜薹被一個食堂全包了,但那個買菜的胖師傅帶的錢不夠,讓母親把菜給他送到食堂,同時可以把菜錢捎回來。菜攤上還有一小堆菜花沒有賣完,母親就讓我看著菜攤,她去送菜。

童年的時間,總是顯得漫長。我感覺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母親還沒回來。后來覺得肚子痛,就去找廁所。廁所離菜市場很遠,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等我解決完問題回來,發現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收我的菜攤,菜攤上的菜花也不見了。

我急了,一把奪過那男人手里的尼龍袋子說,這是俺的!你把俺的菜花弄到哪里去了?

男人一怔,看了我幾眼后,耐心地說,這不是你的,這是我賣香椿的袋子,不信你看看,里面還有香椿葉呢。

我打開尼龍袋子一看,里面果然有幾片香椿葉子。我傻了,問道,那俺的菜花呢?

男人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說,不知道。

旁邊一個賣水果的女人說,你這個孩子,可能認錯地方了吧?我在這待了大半天了,怎么沒見過你?

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忽然覺得是有些陌生,就沿著一個個的賣貨攤子找起來,但我始終沒有找到有菜花的那個菜攤。后來我就在路邊哇哇大哭起來。哭了一會兒,見無人理睬,就憑著記憶,往家的方向走去。縣城在徒駭河的東岸,我家就在河西岸,我憑著模糊的記憶找到了那座橫跨在河面上的駭河大橋,走到西岸,沿河堤北下,竟然順利地回到了家中。

我大約下午四點鐘回到的家,母親回來時,已經傍晚了。她在縣城的菜市場找了我半個下午。因為那個食堂的會計外出遲遲沒有歸來,母親在那里多等了一個小時,回來后只見到了菜花和秤,就焦急地尋找起來。那時候拐賣兒童的特別多,經常聽到鄰村某某某的孩子被拐走的壞消息。母親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后,懷著一線希望奔回家中,見我正在院子里玩耍時,她先是一喜,是那種閃電般一現即逝的驚喜,隨即,她就發怒了,隨手抄起一把掃帚狠狠地打過來!

我落荒而逃!

自此,母親再也不肯帶我去了。

石榴樹上的風景

每天一大早,母親來不及吃飯就出門兒。她總是到中午抽出空來再吃飯。她那時養成的不良飲食習慣,至今也沒有徹底改過來。她和我們一起在城里住時,無論早餐是多么豐盛,她都沒有胃口,勉強讓她吃,也吃得極少。如果是她自己一個人在老家,仍然是不吃早餐。

我們兄妹四人吃了早飯后,兩個哥哥去上學,讓我和妹妹出去玩,然后一把鎖就將屋門鎖了。那年月,村里經常有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的乞丐。我們那里管乞丐叫“要飯的”,這些“要飯的”的人中摻雜著很多小偷小摸的。雖然那時候都窮,家里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那時的小偷也和現在不同,只要是有機會,他們見什么偷什么,干糧、糧食甚至地瓜,都是他們的獵物。所以,大人出門,都是將小孩子鎖在門外,讓他們自由地去玩。直到十歲以后,有了一定的保護能力,才有資格拿家里的鑰匙自由出入。

因為生活的貧苦,每家每戶的飯基本是一樣的,玉米稀粥、窩頭或餅子、咸菜,偶爾有菜,夏天是茄子辣椒,冬天是白菜蘿卜,也清湯寡水的,沒有一點兒油水。這種飯菜不頂食,大人孩子都不經餓,頭半晌和下半晌加餐是經常的事兒。這種加餐,我們那里叫“搬干糧”,大人一般都是早晨或中午下地時,隨手用個毛巾之類的家什帶上,講究點兒的,還帶一棵大蔥或一塊自腌的籮卜咸菜。上學的孩子,離家遠的,帶到書包里,離家近的,就利用課間回家來拿。走在鄉村小路上,經常看到大人孩子一手拿著一個玉米面餅子或窩頭,另一只手拿著一棵大蔥或咸菜,邊走邊吃。不上學的孩子,家里如有看門的老人,也是隨時餓了回家去拿。而像我和妹妹這個情況的,就只能餓著肚子,眼巴巴地看著別的孩子大口咬著干糧和咸菜,一口一口地吞咽著自己的口水。

有一天早晨,我還沒有吃完飯,二哥就催我趕快走,因為大哥已經吃完走了,他怕遲到。我左手里還有半個窩頭,就用右手在咸菜碗里摸了一塊咸菜條,邊吃邊出了屋子。二哥鎖了門,一路小跑地走了。我咬了一口窩頭,想吃咸菜時,咸菜卻在我手中一滑,落到了地上的塵土中。沒有咸菜,窩頭很難下咽,我隨手把它夾在了門前那棵石榴樹的樹杈上。

我瘋玩了半個上午,到了大約十點多,就饑腸轆轆了。我想到了石榴樹上的半個窩頭,就急忙跑回家。還好,窩頭還在,我將那半個黃澄澄的窩頭從石榴樹杈上拿下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盡管窩頭已經有些風干,又涼又硬,我仍然覺得非常可口。吃完后,我的腦瓜忽然開了竅。從此,每天的早晨和中午出門時,我都會將半個窩頭夾在石榴樹的樹杈上,還會巧妙地塞上一小塊咸菜。待我再覺得餓時,就可以回家來取。

后來母親發現了我的這種“發明創造”,稱贊我“腦瓜子好使”。

這種辦法沿襲了好長時間,直到我有資格拿到家里的鑰匙。但期間,也出了一些差錯,我經常在玩得比較投入時,忘記了饑餓,當然,也就忘記了樹杈上的窩頭。經常有三四塊干裂的窩頭夾在高低不等的石榴樹杈上,構成了一幅特別的庭院風景。

門口的“信號磚”

母親每天回來,多多少少會給我和妹妹帶一點兒吃的東西。母親沒有多余的錢給我們買貴重的食品,但她會花很少的錢,變著花樣帶給我們驚喜。這份驚喜,可能是一毛錢的花生,也許是一毛錢的瓜子,有時是一毛錢的糖塊,生意好時,她會給我們帶回一袋餅干。

母親回家的時間極不確定。如果頭一天從濟南販回的菜沒有賣完,她這一天就不用再跑濟南,只在禹城賣菜,那她就極有可能在中午前后回來。如果是正常的情況下,她在濟南回來,再賣完菜,一般就到了傍晚,也可能是晚上七八點鐘。有時還因在濟南不順利,回來到深更半夜。

一個冬夜,外面下著雨夾雪,母親回來時已經深夜了,我睡了一覺,剛剛醒來,聽到敲門聲,就光著腳丫,跑到門口去開門。在昏暗的油燈下,母親一進屋,我就看到她全身發亮,以為她披著一層塑料布,用手一摸,卻又涼又硬,原來,母親在雨雪中走了這么久,淋到的雨水凍在了衣服上,使她全身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甲”。母親一脫外套,“冰甲”便劈里啪啦落了一地。那一次母親大病了一場,好多天沒有出門。

平常日子里,我天天盼著母親早點兒回來,嘴饞是主要的,但并不是唯一的。我更需要的,是母親的安慰。那時受委屈是家常便飯,如生產隊在清理育地瓜秧的暖窖時,清理出一些沒有發芽的地瓜,這種地瓜因為失了水分,極甜。每到這時候,我們一幫小孩子就聚在周圍,眼巴巴地盯著。社員每清理出一塊,就會往小孩子身上扔,引來一陣瘋搶。而我卻極少能夠得到,因為無論我在什么位置,他們都往離我遠的地方扔。他們投擲的對象是村干部子女或有“求頭”的人家的子女。而對于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孩子,他們覺得給了我也是白白浪費掉,不會換來任何好處和回報。甚至村里娶媳婦嫁閨女時,給孩子們分點心,分糖,也極少能分到我的手里。久而久之,逢有這類的事情,我都是遠遠地避開,年幼的我并不是過早地有了什么志氣,而是不想讓自己一次次的失望哀傷。我還沒有上小學,就嘗到了被人鄙視的滋味。那一段時間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做一個和別人一樣的孩子,能享受到和別的孩子一樣的對待,但始終沒有人給過我機會,我這個卑微的愿望在童年時期一直沒能實現。而我所受的這些委屈,只能向母親哭訴,只能在母親這里得到安慰和補償。母親安慰我最多的話就是:孩子,你要長志氣,以后好好念書,考上大學,混出個人樣來。

因此,母親回家的時刻,是我每天最幸福的時刻。每天,從上午十一點左右,太陽快轉到正南方的時候,我就開始頻繁地跑回家,看看母親是否已經回來了。母親每天回家只是一次,而我要跑十多次甚至幾十次,大多數時候,是失望的。每次跑到大門口,我的心就緊張得“嘣嘣”直跳,如果看到是母親回來,會高興得跳起來,如果看到屋門鎖著,頓時會心灰意冷,懨懨地回到剛才玩耍的地方。

有一次,我剛剛失望地從院子里出來,迎面正遇上剛剛回來的母親,這意外的驚喜讓我歡叫著撲上去!母親把手里的提包遞給我,然后,她彎下腰,隨手將大門旁邊的一塊半頭磚撿起來,拿到了院子里。正是母親這種不經意的動作,讓我又“忽發奇想”。

從那之后,我每天出門去玩,都要在門口的左邊或右邊放一塊磚,有時是整磚,有時是大半頭磚,太小的母親不會在意。

再想回家看看母親是否回來時,就不用跑到院子里了,只要遠遠地往大門口看一眼就行了。只要磚不在,母親肯定是回來了,百試不爽。因為別人不會到我們家門口來撿一塊磚的,兩個哥哥,還沒有這個覺悟,只有母親,為我們持家過日子的母親,才會稀罕這一塊磚。

門口的磚頭,一度成為我專用的“信號磚”。過了好長時間,母親終于感覺到了異常,在一次吃飯時質問我們:是誰一回回地把磚頭扔在門口?

我干的這些勾當,自然瞞不過經常和我在一起玩的妹妹,她當即就把我“出賣”了。

母親問明我的意圖后,笑著說,你哪來的這些彎彎心眼子?

后又明確告訴我,以后不能再扔了,我跑這么遠回到家夠累的了,還得彎腰。

這件事之后,母親開始熱衷于給我算卦。那時候,行走于鄉村的術士,全是混飯蒙錢的,和要飯的也強不到哪里去。但母親信他們,只要遇上,就不惜用幾個窩頭和咸菜甚至是兩角錢,請他們給我看面相手相。當聽到他們無一例外地說“這孩子肯定是吃公家飯”的時,臉上便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好像我的人生命運就掌握在這些衣衫襤褸的流浪者手里。

我初中畢業后即摸起了鋤頭,沒有像母親希望的那樣考上大學。而且,因為成績不好,在初三班主任老師的“工作”下,我連中考也沒能參加,高考更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在農村一邊種地一邊從事文學創作的那八年里,每每想起這些江湖術士的妄言,便覺得好笑。直到若干年后,我因為寫小說的緣故,一步步走出農村,走進縣城,走進城市,最終端起了“公家飯”,再回想起那一張張言之鑿鑿的模糊面孔,那些饑餓的、灰頭土臉的菜色面孔,便心生恍惚,難道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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