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禮賓:第一次看你作品是在畢業展上,那是“旁觀者”系列?
羅葦:我現在把那整套100件的作品歸納為“球狀結構”,“旁觀者”是其中的第一部分,我當時畢業作品的命名為 《○》,是一個圈,從三維空間看上去是一個球。
劉禮賓:當時我沒看出作品中有球狀。
羅葦:對,這是我后來整理的時候歸納的。
劉禮賓:為什么叫“球”呢?
羅葦:我從“旁觀者”系列開始,到“每天”系列、“翅膀、身體、灰塵”系列、“沒有”系列,再到“透明”系列,這是一個從黑暗到發光的漸變過程,即是 “自我療愈的房間”,而球體象征生命的開始,封閉式并往內心走這樣的概念。
劉禮賓:它應該是一個時間的流程。
羅葦:對,但現在我不再以時間去劃分作品.在“旁觀者”系列進行的同時,我在做“沒有”系列,“沒有”系列其實全是白色的,遠看什么都沒有,我最原本的意思就是讓它看不見,但同時又有東西,這關于“有”和“無”。
劉禮賓:為什么會想這樣做?
羅葦:“旁觀者”系列我是在探索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包括男人與女人,還有個體和群體;到“每天”系列時,我就轉換成一個很日常的表達,沒有帶任何思考,只是簡單觀察周圍。在這一過程中,我也在閱讀,這時我開始思考物體“有”和“無”的關系,關于實與虛、真與假,所以我就開始做“沒有”系列。
劉禮賓:那你最早的“旁觀者”系列為什么是黑暗的呢?
羅葦:我渡過了一段獨居的時間,同時用藝術進行自我療愈,并才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創作。大二以前都是學院里的系統在影響我,我的畫受到認可,也獲了不少獎,可我覺得挺無趣和乏味,我在想為什么要跟隨美院教學去畫畫,于是我做自己的東西,幾乎沒再上課。黑暗的原因是在創作早期我對這個世界最初級的認知,并且創作旁觀者系列的本意是讓畫面成為一面鏡子,而觀眾可以在畫面中看到自己。
劉禮賓:因為我對“旁觀者”很感興趣,就像契訶夫老說一句話“我就是一個外人”,以一種不動情感的方式去觀察。
羅葦:就是跳脫一個圈,與佛學講到的出離心相似,我跳脫一個圈去看待這個圈發生了什么事情。其實這也與我的經歷有關,我的童年有家庭矛盾,以前一直很排斥說這些,因為我還在這個圈當中,但在從這個作品之后,我開始把它視為很自然的經歷,并且覺得這是值得去發現的一段故事。
劉禮賓:那時候你是一個很無力的旁觀者?
羅葦:沒錯,當時的我并沒有積極地去做什么,有一種消極悲觀的虛無感。
劉禮賓:我第一次對你的作品感興趣,是覺得你的作品有一個世界。這關于中國人真正的主體問題,現在很多主體都是被知識建構起來的,而你的作品真正觸動到我。所以你現在的系列是關于發光的,包括做一些場景式的東西。那你怎么看待黑暗與光的關系?
羅葦:我認為黑暗和光可以融為一體,從黑暗里面發現光,我們即使身處黑暗,也可以做自己的光。
劉禮賓:所以你的東西其實不是談真正的外光,有一種飄著的很輕的感覺。
羅葦:所有的光是一種內在的能量。我并沒有做很刺激的東西,我希望作品是傳遞的信息是和緩并不受限的。
劉禮賓:除了光與黑暗,那么“有”和“無”呢?
羅葦:有與無實際上是因為當時我受《道德經》啟發。這些相對的說法,有與無,黑暗與光明,輕與重等不斷相互轉換,都是停留在五感的體驗中,還未超越某種局限。
劉禮賓:是不是有和無更加偏向于物質?而光更加偏向于視覺?
羅葦:我沒有做這樣的區分,但這是我的一個經歷,然后把它轉換成藝術的表達,那是一個階段,如果我沒有這個階段我可能到達不了現在我做的東西。
劉禮賓:后來你為什么做那些發光體呢?
羅葦:因為我希望做更向內的、看得到最里端,但它又可以層層地透出來,直到全部透明的作品,這同時意味著精神上的訴求。
劉禮賓:后來的作品與劇場有關系?
羅葦:是,之前的創作意味著個體自省式的、閉關式的搜索,后來逐漸變成一個劇場的形式,可以與人發生關系,不再是一個封閉的事件。
劉禮賓:你怎么去想到做那些裝置呢?
羅葦:因為畫到一定程度,我想脫離單一的媒介,做一些更為開放的工作,于是做了被包裹感的白色場景,人在里面游走的時候可以忘掉各自的身份,消解掉自我。
劉禮賓:那么你覺得你的自我療愈成功嗎?
羅葦:我覺得改變很大,更加了解自己,不斷清空,每一天都在體驗新事物,從生活和生命的角度去看待外界。
劉禮賓:那你讀哪些書呢?
羅葦:現在我的閱讀不再以知識為導向,變得更加隨機。曾經我看東西方哲學,佛學,宗教類書籍,后現代主義文學,經典著作,心靈學,訪談等。電影也是一種閱讀,我看了上千部電影后,較為欣賞的導演之一依然是沃納荷佐,他很平靜地用一種超乎常人思維去做真實電影,并且沒有受到時空的限制,讓我感受到了永恒。
劉禮賓:你現在做的那些網狀體、晶體狀,按佛教的說法,還是“著相”了。
羅葦:我沒有把佛教中表面的教義看的太重要,更多的是在找各種宗教的共同點和精髓。這些詞匯只是用來概括和總結,就像我們的物質需要用文字來表達,以便傳播,交流和解釋。文字同樣在傳遞精微的頻率,同時我一直在用非中國式的語言去闡述我的作品內容,但相反,我作品的本質卻與古代的東方文化有關,當我不斷去探索人與“自然”時,我希望把許多的學科鏈接在一起,包括科學,占星學,心理學,以及更前衛的理論等,這看似是一個著相的過程,實際上我希望能夠通過各種不同的方式去找到真相。人只有了解自己和命運的關系,與萬物的關系后,才能知道接下來我們應當如何改變自己,轉化和提升意識,并且得到真正的自由和解脫,這才是我做所有作品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