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創：將“吃”垃圾進行到底

在劉曉光眼中，做一個專業“吃”垃圾的公司很美、很好、很強大

“這哪里像一個垃圾填埋場，倒像一個山野公園。沒有異味，空氣還那么香甜。它已經填埋了240萬噸的垃圾。除臭的噴霧管，大型的停機坪，尋找防滲地形的石頭底，ST材料的防滲布，再加上保護層和半米的石子城，世界一流的填埋場，真像垃圾的圣殿?！?/p>

2014年3月的一天，北京首都創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首創集團）董事長劉曉光在新西蘭考察完一家固廢處理公司填埋場后，寫下了上面這段話。

劉曉光考察的這家公司，正是首創集團剛剛于3月6日簽署過有約束力協議的新西蘭最大固廢處理公司——Transpacific New Zealand公司（下稱TPINZ）。TPI NZ是澳大利亞Transpacific Industries 集團有限公司（下稱TPI）旗下公司，2013財年收入約19.7億元，凈利潤5.7億元。作為新的實際控制人，他此行是要去跟TPI NZ的領導層見見，鼓勵他們繼續“好好干”。

2014年6月30日，首創集團對TPI NZ近50億元的收購案完美收官。這是僅次于2013年亞洲首富李嘉誠在荷蘭的近百億元廢物處理收購案的“大手筆”。不僅如此，“這也是首創集團第一次在海外實操的資金這么高的收購案”，首創集團總經理王灝對《國企》記者表示。

緣起阿拉善

首創集團是一家隸屬于北京市國資委的大型國有集團公司，1995年重組以來，打造出環境保護、基礎設施、房地產和金融服務四大產業和五家上市公司。

劉曉光帶領首創集團進軍固廢處理領域，始于他十多年前的一次治沙行動。2003年10月2日，劉曉光第一次來到阿拉善參加中國企業家論壇。在開著他的212北京吉普穿越阿拉善沙漠時，劉曉光跪在沙灘上想到了很多。從月亮湖到娜仁湖、蘆葦叢，這些不久前才出現在他眼前的事物都出現在腦海里。但這一切讓劉曉光聯想到的是：“我們每天都在制造財富、制造項目，但從來沒有想過好好保護自然，保護環境。所以，我當時就下決心要動員中國企業家這個階層進入到這個事業中。”

在與時任“企業家論壇”秘書長李俊、北京九漢天成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宋軍等人討論后，劉曉光決心由企業家發起組織一個非政府組織（NGO）來治理沙漠，保護自然。2004年6月5日，阿拉善生態協會（SEE）宣告成立。劉曉光是首任會長。當時跟隨的劉曉光助理、如今是首創股份副總經理的曹國憲回憶說：“北京的沙塵暴都是飛越賀蘭山過來的?！?/p>

環保這項事業，一旦扎進去，就會越陷越深。隨著治沙的深入，原來簡單的治沙逐漸演變成了今天首創集團的四大主業之一的環保業務。

2011年，劉曉光終于如愿以償。是年3月28日，根據首創集團控股子公司北京首創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首創股份）在第四屆董事會2011年度第四次臨時會議上決議，同意全資子公司首創（香港）有限公司（下稱首創香港）以不超過3億元港幣，收購在香港交易所上市的新環保能源控股有限公司（下稱新環保能源）不超過4.5億股份。首創集團正式進入固廢處理領域。

推動首創集團迅速進入固廢處理領域的另一個原因是持續升溫的行業關注度。銀河證券早一年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我國“十二五”環保投資至少有3.1萬億元，到 2020年將成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

“中國的垃圾量太大，垃圾造成水污染，這會造成重要環境污染，會造成癌癥?！痹诨卮稹秶蟆酚浾摺盀楹芜x擇進入垃圾處理這個行業”的問題時，劉曉光如是說?！懊總€人天天都要喝水，垃圾雖然不喝，但天天倒在一個地方，形成液體滲透到地下后，水源被破壞。因為這些都有致癌物，比如汞、鉛等?！?/p>

持續增長的城市生活垃圾、建筑垃圾等嚴重影響了人們的出行和生活，甚至影響了人民生活的安全。想到這些，劉曉光覺得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他要做點什么。

擴張之路

2013年7月29日，在江西省省會城市南昌東南方向的進賢縣泉嶺鎮梁東村浙贛線梁家渡鐵路大橋，撫河從此處經過，再往下游20來公里是中國第一大淡水湖鄱陽湖水域。在橋的東端北側，除了繁忙的火車飛馳而過時打破這里的寂靜外，也就別無熱鬧的事了。

不過，這一天這里顯得格外熱鬧。熱烈的陽光下，大紅氣球、鋪在混雜著石頭的紅土地上的紅地毯，一直通向一塊紅底白字寫著“南昌泉嶺生活垃圾焚燒發電廠全面開工新聞發布會”的大橫幅。正中間站著來自首創環境和當地政府的負責人。主持人正宣布，江西省第一座垃圾焚燒發電項目正式動工建設。

南昌泉嶺生活垃圾焚燒發電廠正是首創環境布局國內市場的“代表作品”，也是首創股份副總經理兼首創環境行政總裁曹國憲最為驕傲的兩個作品之一。另外一個則是半個月后從加拿大瑞威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及星惠能源私人有限公司手中收購過來的廣東惠州生活垃圾綜合處理項目。2014年7月9日，曹國憲在接受《國企》記者采訪時，不僅幾次提到該項目，還邀請記者前往參觀考察——那里還有3個月即將開始運營。

讓曹國憲自豪的是該項目的高起點。南昌泉嶺生活垃圾焚燒發電廠總投資約4.85億元，首次實現全鏈條處理系統的對接：垃圾接收儲存系統、垃圾焚燒系統、余熱鍋爐系統、煙氣凈化系統、垃圾滲濾液處理系統、灰渣處理系統等?！安坏蓪崿F垃圾最小化及能源最大化，而且由于垃圾發電廠出來的重度污染水將全部進行再處理，可有效去除二噁英及重金屬的污染，達致無害化。另外，垃圾的殘渣可做成瓷磚類產品，實現循環再用的環保理念。”

首創環境進入南昌也是正逢其時。2009年，南昌市（包括各縣區）每天收集各類生活垃圾約3000噸，既有垃圾填埋場麥園垃圾填埋場日處理垃圾約2000噸，還有1000多噸的缺口。南昌泉嶺生活垃圾焚燒發電廠建成后，每天可“吃”進1200噸垃圾，正好補上了缺口。不僅如此，這些垃圾經過處理后還能產生30萬千瓦時的綠色電能。

但南昌項目進展并不輕松，甚至經歷了長達4年多的“馬拉松長跑”。2009年1月17日，原新能源環保全資子公司相關百瑪士綠色能源投資有限公司與南昌市市容環境管理局簽署該項目建設和特許經營權協議。盡管這個儀式有時任南昌市委常委、副市長盧曉健見證，但審批還是經過了很長時間。項目于當年10月16日即通過了江西省環保廳環境工程評估中心組織的專家技術評審，但兩年后才獲得江西省環保廳的環評批復。最終開建已是又一年后了。

南昌項目只是首創環境布局垃圾處理業務的一個縮影。首創環境2013年年度報告顯示，截至2013年12月31日，首創環境擁有9個廢物處理項目，所涉投資總額約28.038億元。其中垃圾處理（焚燒、厭氧等）項目的設計規模為年廢物處理量約200.81萬噸，電子拆解項目的規模為年拆解量約200萬臺。2013年，首創環境的收益為2.46億港元，相比2012年出現了近13倍的漲幅，毛利更是從2012年的虧損47.2萬港元變成了盈利1.7億港元。

但相比國內同行老大中國光大國際有限公司，首創環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光大國際2013年的年度報告顯示，2013年分別處理生活垃圾442.3萬噸。僅此一項的處理量就是首創環境的兩倍多。另外，光大國際還有工業及危險廢棄物處理量6.8萬噸，農業廢棄物處理量34.1萬噸，總計可以提供綠色電力15.53億千瓦時。

營業收入也存在不小差距：2013年，光大國際的收入約為首創環境的22倍。光大國際2013年的營業收入比上年上漲56%，稅前利潤漲幅同樣接近50%。

劉曉光曾在2011年博鰲亞洲論壇上承諾，要讓首創集團的垃圾處理業務占到首創股份30%的比重。換句話說，垃圾處理業務的營業收入要達到12億元以上（首創股份2013年營業收入為42.31億元），而首創環境2013年的營業收入僅有2.46億港元，離目標相差還很遠。

于是，劉曉光加快了縮短與光大國際距離的速度。隨著國內一、二線城市住宅建設的日趨完善，“出現了類似于首創集團等一些大型房地產公司試著進入一些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的工程，比如像污水處理廠等環保方面的業務”，清華大學環境學院副院長蔣建國對《國企》記者說。

出擊新西蘭

對于首創集團來說，雖然已經在國內多個地方布局垃圾處理項目，但對標先進的國外企業，經驗還是比較缺乏。劉曉光把目光轉向海外，希望通過海外收購來同時獲得規模和技術。

2013年2月起，首創開始在全球范圍內尋找并購標的，從希臘、西班牙，到馬來西亞、葡萄牙，全世界進行過一輪“摸底”后，發現這些目標要么規模過小無法滿足首創胃口，要么政府深陷經濟困境支付能力存疑。從首創環境2013年年度報告數據來看，其2013年收益相比于2012年出現了近13倍的漲幅，毛利更是從2012年的虧損47.2萬港元變成了盈利1.7億港元。光大國際2013年的營業收入也比上一年出現了56%的上漲，稅前利潤漲幅同樣接近50%。

幾個月后，機會來了。2013年10月30日，TPI集團對全球發布招投標信息，宣布出售在新西蘭的廢棄物處理業務TPI NZ 100%股權。TPI NZ是家擁有120年悠久歷史的垃圾處理公司，是新西蘭僅有的兩家貫穿整個產業鏈、實現上下游協同的大型廢棄物處理服務商。TPI NZ的業務涵蓋了廢棄物收運、中轉與分選、填埋處理、建筑廢棄物、沼氣發電、廢液處理、環衛特種車輛設計與維護等全產業鏈，占有新西蘭全部廢棄物處理領域31%的市場份額。

這些正是劉曉光想要的?！拔艺J為TPI NZ擁有的三項核心技術，是國內很多垃圾處理廠目前遠沒能夠掌握的，也是首創此次收購后最希望盡快引入國內的?！?/p>

本文開頭劉曉光的詩句，正是通過實現這三樣技術給參觀者留下的印象：通過管道設計將垃圾填埋產生的沼氣有效收集進而發電；把有毒垃圾滲透液采集起來，通過大型設備蒸發以無毒氣體排放出去；通過小型管道噴霧，有效淡化垃圾處理過程中產生的異味。

不過，決定收購之前劉曉光并不知道TPI NZ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垃圾處理公司，但“融入到世界性的成本鏈條和價值鏈條中去”是他一直堅持的經營理念。因此，劉曉光組織召集了以副總經理吳禮順為牽頭人的并購團隊。吳禮順有著豐富的并購經驗，加入首創集團前，在北京市基礎設施投資有限公司融資計劃部任副經理、經理。

作為投資人，吳禮順很清楚首創集團在這個時候收購一家海外公司需要什么，在解釋為什么要在此時決定去收購一家海外的廢棄物處理公司時，吳禮順表示看重的正是TPI NZ的“整個體系”：“新西蘭的技術主要是填埋。他們的填埋場設計和運營方面有很多好的經驗，包括沼氣發電，液體固廢的處理上有一些很先進的應用，而中國還是空白。”

好處是很多。但是，北京與新西蘭首都惠靈頓相距一萬多公里，首創集團吞下了TPI NZ后如何管理，能否管理好？在未簽署有約束力框架協議之前，在兩次專門為收購而召開的董事會上，外部董事對此提出了質疑。

有的反對意見跟業務本身有關，有的從集團戰略、能力角度表示擔憂。收購組“組長”吳禮順說：“這么大一個項目，肯定不會每個人的想法一樣?！?/p>

這些都是戰前“煙霧”，更猛的“戰火”還是進入短兵相接后，首創集團面對的競標對手是曾經因試圖收購中國工程機械龍頭徐工集團而聞名國內的凱雷，亞太區最大的專項投資、財務顧問和金融服務的國際供應商之一——澳大利亞麥格理集團，以及新西蘭最大的基礎設施投資基金公司。

面對這些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最直接的挑戰就是報價多少的問題。首創集團為此次收購請的財務顧問是匯豐銀行。從匯豐的角度來說，報價越高收購成功的概率越高，他們拿到成功費的概率也就越高，否則就只能收“跑腿費”。因此，吳禮順在這個問題上對匯豐銀行是“若即若離”，既要依靠匯豐銀行打聽回來競爭對手的報價，又不能全信。

為了確保并購成功，首創集團為并購所集結的智囊團相當龐大。匯豐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團隊：由六七個小組構成，包括購并團隊、融資團隊、行業團隊（垃圾處理方面的團隊）、外匯團隊、后期發債團隊。此外，首創集團還找了澳新銀行和中銀香港貸款，請了三家律師事務所做法律顧問、德勤做會計顧問和稅務顧問。為了確保能夠順利收購，還請了一個TPI NZ前董事開設的公關公司作為收購顧問。

但即便有這么好的對策和準備，吳禮順也做好了“必死”的準備?！霸跊]有宣布中標之前，顧問費已經花了1000萬元，我們都做好了這1000萬元白扔的準備?！?/p>

最終，吳禮順如愿以償。2014年春節后上班第一天，第一次去惠靈頓與TPI相關負責人談過后，初步意向即已達成。一個月后的3月6日，雙方即簽署了有約束力的框架協議?！拔矣X得TPI選擇我們有幾個原因。9.5億新幣的報價是個很大的原因，他們覺得我們有這個財務能力去完成這個項目。但選擇我們也是因為我們做產業，運營經驗豐富，不會賣掉公司。”吳禮順向《國企》記者解釋道。

國際化“垃圾”夢

2014年6月30日，新西蘭奧克蘭市，王灝從TPI集團CEO BobBoucher手中接過移交的象征性資產“水晶鑰匙”，并與BCWM NZ新任CEO TomNickels先生共同揭幕新Logo。TPI NZ收購案宣告完美收官。

這個收購讓首創在固廢處理領域的規模一舉躋身全國第二。

回過頭看，這次并購的成功與劉曉光的國際化視野有很大關系。劉曉光1995年從北京計劃委員會副主任位上調任首創集團。此后，他一直參與一些國際會議和論壇，至今已考察過72個國家。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會員的身份，則從一個側面證明其國際視野的被認可。

劉曉光的國際化視野也體現在首創集團身上。在這筆收購之前，首創集團已經與摩根大通、法國威立雅、新加坡GRC和中國香港地鐵等7家大型企業集團進行過合資。劉曉光認為，這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學習他們的機制、理念。

當下，中國的垃圾處理面臨著嚴峻挑戰。蔣建國指出，中國的垃圾處理存在四大弊病：垃圾產生量大、垃圾處理能力不足、處理率偏低；垃圾處理效果差、二次污染明顯；沒有完善的分類收集體系、垃圾分類收集管理有難度；垃圾處理技術待完善、垃圾處理場管理有漏洞。

這是問題，亦是商機。不僅劉曉光看到了，亞洲首富李嘉誠亦不想錯過。2013年初，李嘉誠以31.82億元港元收購了新西蘭廢物管理公司EnviroWaste全部股權，后者是新西蘭僅次于TPI NZ的廢物處理公司。

僅僅過去半年，李嘉誠再次出擊，以約9.44億歐元收購荷蘭廢物再生能源公司AVR-Afvalverwerking BV。AVR為荷蘭最大的廢物轉化能源公司，在該國廢物處理行業的市場占有率為23%，年廢物轉化能源處理量達170萬噸。

對于垃圾處理事業，劉曉光認為，中國環保企業需要引進國際化、市場化的模型和機制，學習國外優秀的業務流程和商業模型。他正在努力從首創集團開始做好這件事。

源于10多年前的一次治沙想法而來的環保理念，劉曉光正讓這個想法變得更加真實。對于環保公益事業，即使退休以后，劉曉光也希望先把這件事做好。

編輯/伯倩 chinasoe@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