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芝山與其著名亭臺趣議

一

漳州芝山唐時稱為三坪山。在唐至五代，因民間崇佛而這里寺院環布，有著名的三大寺院即開元寺（唐貞元二年隨郡城遷徙由漳浦移建該山山麓）、凈眾寺（在城西北隅，后梁貞明二年，公元917年建，為祝圣道場）、法濟寺（在凈眾寺之右，南唐保大十一年，公元953年建）。名僧楊義中曾在此建三坪真院，因會昌五年（乙丑，845年），唐武宗反佛，毀寺院，楊義中遂避居，另建寺院于九層巖山（即今平和著名的三平寺）。唐懿宗咸通四年（癸未，863年），游奕將軍王剬造塔芝山，宣義郎劉鏞書《佛頂尊勝陀羅尼經》于塔上。因書法遒勁，廣獲贊譽，有“漳南金石刻文，此為之冠”的評價。

宋元時期，芝山名叫登高山，源自當時漳州民俗喜春踏青、秋登高郊游，芝山為首選之地。加上南宋漳州知州事危稹建登高亭于山頂，且創建龍江書院傳播理學，聞名遠近而習稱。這里理學與佛教同存爭輝。南宋末，文天祥抗元時，也曾率師駐扎在芝山開元寺，并留下著名詩篇。文天祥的氣節一直為漳州人所敬仰。明代特在芝山建專祠予以紀念。

明朝起，登高山改稱紫芝山（簡稱芝山）。改名源于洪武十三年，登高山上長出許多靈芝。靈芝藥用有助延年益壽。時任漳州知府的徐恭向朝廷匯報這一喜瑞。明太祖朱元璋龍顏悅色，賜名紫芝山。于是，登高山改稱紫芝山（簡稱芝山），此后一直沿用至今。

明清時期的芝山，理學較盛。建有多所書院，其中以明龍江書院、清芝山書院最著名。明黃道周曾在芝山榕壇講學，連江的著名古文字學家陳第曾應聘主芝山講會，何楷曾在芝山創辦書院，明正德《漳州府志》就是在龍江書院開局編修；到清代，理學名家南靖莊亨陽、連城童能靈曾先后在芝山書院講學，芝山的孫芷曾被聘為鰲峰書院的山長。清光緒《漳州府志》在芝山書院刻板刊印。它如詩社等團體文事活動很活躍，最著名的是明玄云詩社。佛教寺院則在清同治三年（1864年）太平軍李世賢部攻占漳州后，與清軍對壘交戰中被焚毀而中落。

近代以來，隨時代轉換，芝山成為中西文化并存之地。原芝山書院辦學改制演變為新式學校，先后為漳州府中學堂、福建省立第八初級中學、福建省立龍溪中學。1952年改稱漳州第一中學，以優質育才名揚遠近。民國初，英國教會曾在芝山辦英華中學堂；民國十四年（1935年）原設于廈門鼓浪嶼的英美教會學校尋源中學，也遷校芝山辦學。1951年，尋源中學改辦為龍溪農業學校。1963年又在芝山創辦福建第二師范學院（校舍即今漳州市政府大院內）。

芝山還與民主革命緣接密切。二十世紀20年代末，福建省立第三高級中學（簡稱省立三高中，由省立二師改稱而來，校址在丹霞書院）與省立第八初級中學合并為福建省立龍溪中學（簡稱省立龍中），在芝山辦學，涌現出彭沖等一大批杰出的革命精英。1932年毛澤東率領中國工農紅軍東路軍攻克漳州，曾駐師芝山。現芝山建有紅軍進漳紀念碑，聶榮臻元帥親筆題寫碑名。毛澤東當年就住在尋源中學校長樓，該樓解放后辟為紅軍進漳紀念館。老革命家謝覺哉題詞“君子所履”。先輩強我中華的獻身精神為芝山倍增光輝。

二

古芝山歷代建有不少亭臺。唐有松關亭（或傳稱為坊）。《閩書》記載，唐開元寺側，植有松樹百株，建有一亭，號曰松關。宋有登高亭（后改名碧玉千峰），明有威鎮亭、甘露亭、日華亭，清有萬壽亭、仰止亭。平時，百姓喜來此山踏青游玩，登高遠眺，心曠神怡，文人墨客放歌騁懷、吟詩唱和，留下美妙詩篇。以南宋的碧玉千峰亭和明初的威鎮亭相關詩作最著名。

芝山山頂最高處有臨漳臺，傳為漢代所建，是漳州城的制高點，有“據溪山最勝處” 之譽。南宋漳州著名理學家陳淳曾贊頌：“臺前一帶繞漳溪，臺下回環萬象齊”。明龍溪名賢林魁也作有《登臺詩》行之于世。

清漳浦著名的學者藍鼎元的《鹿洲集》在漳州很有影響。其《臨漳臺》賦，堪稱佳作。據現代著名語言學家黃典誠教授回憶，“昔與林玉霖（引注：林玉霖為林語堂之兄）先生同居一舍。承告：其父平生敬重鼎元之為人，《鹿洲集》尤為家人子弟必讀之書。其《臨漳臺》一賦，尤須背誦無齟齬。乃弟語堂異日之得以馳騁文壇，得力于該賦不鮮。”展讀此賦，那“試登漳城，萬象縱橫。……群峰繞翠，一水澄清。……臨漳之臺，實擅丹霞之勝。基跨龍首，形開鶴頂。……東望歧山，竹節清泉。萬松鳴鶴，嶄巖琬蜒。……南望郊關，清溪橫滯；雙橋臥波，似龍兩大。……眺望西北，岡巒騰復。湖光瀲滟，山際流瀑。……余獨立臺上兮，忽超然而徜徉。視千峰之俯兮，神欣欣而樂康；疑日月之可接兮，羌舉首以昂藏。望鯤鵬于北海兮，振鳳凰于高崗。睹萬家之煙火兮，喜桑麻之青蒼。……”讀來讓人豪情頓生，沁入心脾。

宋代芝山著名的登高亭，與推崇理學有密切聯系。南宋大理學家、教育家朱熹在紹熙元年（1190）來漳任知州，重文教，倡理學，刊行《四書章句集注》，強調道德修養，講求志節品行，影響極其深遠。朱熹公余常來臨漳臺，欣賞該地之高爽，心有建書室之愿，因期年辭職而未果。后任漳州知州事危稹（字逢吉，號巽齋，初名科，登第，孝宗為更今名。江西臨川人，淳熙進士）秉承朱文公之意，在理宗寶慶元年（乙酉，1225年）年，拆除了臨漳臺臨近的四小剎，建龍江書院，仿白鹿洞規制辦學，以朱熹手書的名聯“十二峰送青排闥自天寶以飛來，五百年逃墨歸儒跨開元之頂上”為書院開建之上梁文，立意豪邁。危稹還捐資建一亭，匾曰“登高”。巧借臨漳臺絕佳景觀，助益學子課余讀書或觀覽頤情養性，希望學人君子成為傳承理學之高才。登高山成為漳州理學興盛之地而聞名遠近。邇后的漳州知州事黃樸（狀元、侯官人，淳佑元年以朝奉郎來任）另一說方來（淳佑三年，以朝散大夫集英殿修撰來任）認為亭名“登高”，惜有犯鄉賢高東溪（姓高名登，號東溪先生）之嫌，遂改“登高亭”之名為“碧玉千峰亭”。在明黃仲昭修纂的《八閩通志》卷七十四宮室、明林魁《嘉靖龍溪縣志》卷二碧玉千峰亭的記載中，均持“后守黃樸以犯高東溪姓名易為‘碧玉千峰’”的說法。而劉庭蕙在其主纂萬歷癸丑《漳州府志》中引羅青霄修謝彬纂萬歷癸酉《漳州府志》觀點，認為是后守方來以碧玉千峰易之。方來以碧玉千峰作為亭名，實取自著名中丞廖剛（字用中，福建順昌人，進士，剛性質直，學術純正，紹興六年（1136年）以徽猷閣直學士左朝散郎來知漳州事）“銀潢一派接天來，碧玉千峰照眼開”詩句，方來“且賦詩以勵學者”。方來所作《碧玉千峰》四首詩以及吏部尚書顏頤仲步方來詩韻作《和碧玉千峰》詩均收在府志中。黃樸與方來為前后任，從所存諸多資料看，似都理據可信。兩說暫可并存。

宋末，碧玉千峰亭惜毀于兵。明時，“其地為紫陽祠、陳布衣祠、道一堂祠”。

威鎮亭是明代建于漳州芝山最有名的亭。明初，太祖朱元璋勵精圖治。洪武三年，置漳州衛指揮使司，加強地方秩序管理。隨之在漳州城制高點芝山原宋碧玉千峰亭址之后，建一亭，起名“威鎮”，以便了望防御。

明清易代，威鎮亭因戰火損毀，清順治末（1660）年海澄公黃梧重加修建，未久又毀。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漳州知府魏荔彤又修建，時正慶祝康熙壽慶，于是，把亭名改稱萬歲紀恩亭，簡稱萬壽亭。魏荔彤作有《閩漳紀恩恭建萬壽亭碑記》收在漳州府志中。

特別值得指出的是，明早期威鎮亭的式樣，未見詳細文字記載。嘉靖十九年漳州同知謝弘重建威鎮亭才有粗略的形體記載。謝弘，字天章，浙江會稽人，由進士初授刑部主事，嘉靖十七年三月來任，升南京刑部員外郎。當時，嘉靖十九年分巡漳南道為侯廷訓（浙江樂清人，進士）漳州知府為顧四科（字齊賢，浙江錢塘人，嘉靖壬辰進士）新到任。漳州地方“時當太平，為政與民安靜”。重建威鎮亭，是當時一項關乎保護城建特色并惠及民生的工程，精心設計，尊重漳州民間推崇《易經》的民俗，亭為八角，融入易經理念，也合古人“四平八穩”之說，既可以望遠，又寄意地方穩定繁榮。這是威鎮亭形狀的第一次明確記載，與正德年間陳洪謨“城上孤亭面面空，滿城風景入亭中”的詩句，可給人以直觀的悟知。

因威鎮亭建于漳州城內芝山最高點，是人們喜愛的著名古亭，長期以來，漳州人把它與明隆慶年間修建的處于漳州古城中軸線的威鎮閣（也是八角，位于九龍江西溪漳州城南門段，俗稱八卦樓），并列珍視，稱二者“勢若華表撐空，郡治增勝”。公認為漳州古城的標志性建筑。1988年6月被漳州市人民政府列為漳州市文物保護單位。

在漫長的歷史歲月里，不知有多少遠近的達官貴人、文人墨客、商旅游人，男女老少，慕名登臨威鎮亭，調節身心，數不盡的遐思，浮想連翩，留下美好的印記，有不少美妙詩文，被珍貴地收入地方志書，成為代代相傳的精神財富。

斗轉星移，歷盡人間多少事。如今，處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深化改革開放的歷史新時期，積極傳承，銳意創新，成為引領時代的強音。在漳州，新的芝山公園已在芝山西北側為重心精心開辟，正成為人民幸福生活的新樂園，各種配套設施在不斷完善中。芝山和已有六百多年歷史的威鎮名亭以新的風韻，吸引八方來客，正為千年的歷史名城續增更加深厚的文化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