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清代海關銀錠的收藏

銀錠收藏作為傳統錢幣收藏的一個特殊門類，近年來被迅速放大，其市場價值也隨之迅速攀升，了解、關注和學術研究也日益多了起來。

在清代銀錠中，海關銀錠少之又少，諸如：江海關、粵海關、東海關、江漢關、浙海關、閩海關等，其中江海關、東海關、江漢關多為五十兩大錠，更是寥如星鳳、難得一見;而粵海關、閩海關、浙海關、九江新關多為十兩小錠，也都極為精美，雖有一定數量，但在市場尚未火爆前，真正了解并能得以收藏的并不多。

清代海關銀錠的收藏和研究能展現晚清時期歷史背景、海關發展、關稅征繳以及官銀鑄造、流通等文化特征，作為文物有重要的研究意義和價值，可以使人們清晰認識鴉片戰爭之后歐洲列強控制中國經濟的歷史狀況。罕見精美的特征，也使其有極佳的博物館陳展效果，收藏清代海關銀錠最多的博物館有中國錢幣博物館、上海博物館、中國航海博物館、廣東鴉片戰爭博物館等（圖1）。

近年來，清代海關銀錠在錢幣市場中表現突出，跟其鑄造規范、留存較少、美品形態、吉祥寓意及所蘊涵的歷史信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拍賣市場中表現突出的有：2011年北京瀚海秋拍拍出的江漢關五十兩成交價為517500元;2012年西泠印社秋拍拍出的東海關五十兩成交價為126500元;2013年北京誠軒秋拍粵海關十兩砝碼錠成交價為43700元。

清代海關銀錠的基本狀態和遺存特征

清代海關銀錠之所以與普通銀錠不同，主要在于其官鑄的身份。其形態特征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鑄造外形規范、敦實，表面光潔，含銀量略高，比及地方錠、商錠更加硬挺、棱角分明。如上海開埠前的江海關銀錠被稱作“二七寶銀”，是指其含銀量高于紋銀，每一個重漕平五十兩的錠子可以升水二兩七錢;2、其上戳記或楷體端莊，或方直謹嚴，一般表現為“門”字形三排，呈現出中正、對稱的形態，絕不隨意。相對于商錠來講，海關錠上的公估戳記較少，磨損、磕碰也少，包漿渾厚統一（圖2）;3、其上纏絲勻稱，水線細而自然，下邊蜂窩一般都口小洞大、內閃爍有五彩毫光，包括其他鑄痕均都表現出細膩制作的狀態，除追求美觀與個性之外，更多體現出官做的規矩。

這兒需要解釋一下官爐和私爐的區別，所謂官爐，大多在早期身份比較單純，比如江海關成立之初設置的海關道官銀爐，只為鑄造“海關道元寶”所設，與錢莊聯合設置并有道臺批準的銀爐以及后來由外國租界勢力所扶持的“夷新場”銀爐不同。

私爐也有為官家所用的，但更多傾向于商業，從其爐名上可見一斑，如：“敦和、德生祥、義聚號、大隆、永興樓”等;也有私人私爐鑄造的，戳記上一般有其姓名或府第名號。在官爐的戳記上，顯示出的名稱相對更官方，比如“江海關、閩海關、厘金局、牙厘總局、海防捐局、潼關厘局”等，當然也要加上“陳恒升、魯協中”等匠名，以備查驗。直到光緒三十二年（1906）由26家領有戶部執照的爐房共同申請組織公議局，這26家爐房遂定名為官爐房。故公私爐房雖然不同，但彼此之間是有很多聯系的。銀錠的銘文在清雍正以后基本不再用鏨刻的方式，改為印壓戳記。又因為清中期以后允許各省各地自鑄銀錠，故而形態多樣，銘文也各有景致。戳記銘文體現出鑄錠的年份、產地、爐名或匠名，對于收藏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海關銀錠的收藏亦以銘文為先，銘文承載信息越多、越清晰，越能為研究提供更多關于鑄造用途、流通過程、賦稅體制等歷史背景的考證依據，反之，則價值大打折扣。銘文比較多的，例如：《中國歷代貨幣大系》所載上海關五十兩，重1862.8克，上有“咸豐七年 上海關 楊同泰 匠唐立”。上海博物館所藏江海關五十兩，上有“咸豐柒年 江海關 朱源裕 匠唐立”（圖3）。

鴉片戰爭后，清代貨幣體制呈現出明顯的放任政策，稱量貨幣與計數貨幣、代用紙幣等通行，在外國洋銀大量流入和自鑄銀元流行的時候，近代商品經濟和對外貿易推動著市場變革的發展。表現為銀錢平行的銀兩制度，制錢一千文可以換準銀一兩，而其時的一兩在34克到38克之間，也就是說海關銀錠的重量五十兩的在1700—1900克之間、十兩的在340—380克之間，精確數量不等。

銀錠比及銀元，鑄制可謂粗陋，又因各地鑄制標準不一，所以成色、重量各不相同。但關平銀和庫平銀比較其他都稍重一些，這也是為了保證官錢的信譽。

清代海關銀錠與收藏之間的關系

清代海關銀錠鑄造至今也不過一百幾十年，說它和收藏之間的關系，其實還是在說錢幣的近代收藏。作為近代歷史的一個見證物，關于這方面的研究，在湯國彥的《中國歷史銀錠》有所提及。該書亦對銀錠的出現、發展的過程進行了詳細介述，分析了銀錠作為稱量貨幣必不可少的色、平、兌三要素及其相互關系;其他還有李曉萍的《金銀流霞》，其中也對歷代金銀貨幣作了解釋和探討;以及戴建兵的《中國近代銀兩史》等，都是值得重視研究的。

1933年（民國二十二年）4月6日，民國政府宣布廢兩改元，其時銀兩在西安地區首先退出一般市場。跟其他文物歷史不一樣，海關銀錠命運多舛，大概從初生就戴著屈辱的帽子，大多數存于庫房，流通的較少，后來又因為這樣那樣的社會變遷不斷地被熔化掉、或者被回收，直至上世紀90年代之后才為普通收藏圈了解或重視。但銀錠畢竟是銀子，是有價值的硬通貨，雖然在之前文物收藏的意義少一些，但只要有，亦是被所有者牢牢攥在手里的。海關銀錠在除了文博機構的收藏之外，民間所見的數量也可謂屈指可數，保存至今確屬珍罕，美麗的外表更多了滄桑的意義（圖4）。

銀錠雖然形態各異，但有著傳統文化中吉祥、美好、富裕的概念，以及“元寶”、“寶銀”的美譽，所以在古代社會，除了作為貨幣流通外，還有求福求財、祭祀祖先、鎮宅聚寶的功能，普遍為人喜愛。所以早在光緒、民國時期就出現有仿制的偽品，大多在重量及成色上有差異，在銘文和其他外在特征上也不能與原件相比較。至于一些現代的臆造品，粗制濫造居多，看文字就能一目了然。關于鑒定的方法，網絡上已經有很多經驗，不再多說。

文博機構的收藏，其價值和意義在于揭示并展出歷史，給予觀眾更直觀的歷史知識。在現代國家戰略放眼海洋之時，清代海關文物包括銀錠在內的相關實物收藏是必要的。清代海關銀錠的博物館展示，可與其他相關歷史文物諸如護照、外銷藝術品等并置，效果更佳。其意義主要在于：1、深入研究海關早期變遷史，了解清代海關如何從自我掌控到逐步淪為歐洲列強的賺錢工具;2、結合洋務運動及鴉片戰爭史實，考證晚清時期國內外貿易及經濟發展的差異背景;3、了解其作為貨幣的發展過程、功用特征、設計美感等。

清代各海關之發展比較

從17世紀末到20世紀初，“海關”這個名稱取代“市舶司”，以一種更現代而特別的概念凸現出來，是因為中國海外貿易從順差到逆差像過山車一樣，經歷著高峰與低谷。首先應該提及的是粵海關，自1685年（康熙二十四年）設關到1757年（乾隆二十二年）一口通商，主要貿易項首先是瓷器，其次是工藝品，一直有著重要的地位。也就是說，粵海關以及十三行以瓷器、茶葉、工藝品等出口換回了大量的白銀，如：1745年（乾隆十年）粵海關一年的海外貿易總額就達到了三千六百萬兩白銀，不知不覺中，奠定了自己“金山珠海，天子南庫”的美名，是當時大清海關的代名詞。廣州自唐開元年間（713—740）設市舶司始，就一直為政府及地方提供著豐厚的外貿財政收入，所以說，它的成就也來自于對外貿易得天獨厚的位置以及良好的歷史積累。

清代海關在設立之初，設海關監督一職，全稱“欽命督理廣東沿海等處貿易稅務戶部分司”，級別與巡撫相同，任職者多來自內務府。雖說有嚴格的管理隸屬，但粵海關的主要業務如報關納稅、購銷買賣都由“洋貨十三行”承辦，而海防防范、貿易交涉等還是以兩廣總督為中心的，所以粵海關監督就剩下了收錢、送禮、上繳國庫的這些事兒，可謂肥差。

同時，壟斷對外貿易的十三行越來越享有特權，形成了潘家、伍家等洋商豪門，發展到巔峰時期可謂富可敵國，“不說國內的資產，伍家在美國投資的資產僅利息每年就高達二十萬兩白銀，并且伍家也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最大債權人，被譽為全球最富有的人，是名副其實的跨國財團”，這時候，私家商錠的鑄造也開始流行（圖5）。

以粵海關為代表的清代早期海關，形成了自下而上的海關貿易征收特征。而這一時期的閩海關、浙海關、江海關雖有海關的各項建制，但地位和重要性上比及粵海關相差甚遠。在十八世紀初，江海關的各項稅收總量僅為粵海關的十分之一，閩海關相比浙海關、江海關稍強，大概是粵海關的不到一半。從這一點上看來，越靠近南方的沿海港口對外貿易越繁榮。

隨著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上海通商開埠，旋之貿易興旺、航運發達，上海港口逐漸成為漕糧轉運樞紐和貿易中心。江海關在這一時期也聲名遠播，收入量大幅增高。據1864年（同治三年）統計數字顯示，其地位已超越粵海關，貿易總額居全國第一位，占總量的65%（圖6）。大宗貿易對銀錠的需求量越來越多，私爐設置也逐漸增多，其鑄造的錠子比及開埠前變化較大，造型變得柔順。

閩海關所在的福州港在1854年（咸豐四年）開放了茶葉貿易，因為茶葉是該區域的主要產業，這種生意做起來得心應手，故而在短時間內就超越了粵海關，茶葉貿易占到全國貿易總額的一成還多。

鴉片戰爭之后，以英美為首的歐洲列強對早就垂涎三尺的海關控制權有了機會。重新設立的各海關，除粵海關仍由內務府管理、閩海關由福州將軍管理外，其余海關由海關道臺管理。以1851年（咸豐元年）英國人尼古拉斯·貝利斯被任命為上海江海關港務長為突破口，到1854年（咸豐四年）6月，以“茲因關監督深知難得誠敏干練熟悉外國語言之人員，執行約章關章上一切事務，唯有加入洋員，以資襄助”為理由，在層層不斷的威逼利誘下，江海關的管理權被英美全面剝奪;幾乎同時，1859年（咸豐九年），粵海關的主權也完全被外國人控制。

在《海關征稅規則》等系列不平等條約、規定簽訂后，由英國駐上海領事李國泰掌控的清政府稅務司直接變成外籍稅務司機關，其他各海關也無一例外變成“洋關”，擴大進口免稅，“值百抽五”，收集情報、插手清政府內政，將中國財政收入、白銀或各種資源掠奪一空。

變成“洋關”后的各海關，英國自上而下的管理控制復雜而嚴格。以粵海關為例，自1859年（咸豐九年）被英國人控制后，海關直接管理各項稅收事務，十三行徹底喪失特許壟斷，戳記“粵海關”的銀錠被自由買賣，開始廣泛流通（圖7）。而浙海關在1861年（咸豐十一年）淪為“洋關”，閩海關總稅務司也在同年由英國駐福州領事的兒子擔任。各海關淪陷也直接標志著稅收、貿易的低谷及銀錢大量流失，雖然后來清政府設立由戶部和總理衙門共管的稅務處以求奪回海關控制權，但基本回天無力了。

隨著藝術品收藏市場的火爆，清代海關銀錠在拍賣市場表現突出，并且在市場回落時依然堅挺，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稀缺。收藏銀錠的美，在于其優雅的形態、吉祥的寓意，更在于其所承載的歷史文化意義。真正的收藏家與市場投機者不同，收藏家藏的是歷史和美，投機者的目標是錢，雖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個拍賣場上，終不能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