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濤上人的繪畫思想及筆墨世界

石濤（1642—1707），清代杰出畫家和美術理論家，著名“四僧”之一。

在繪畫藝術思想上，石濤上人（圖1 自寫持竿小照）是古今第一位具有開拓性和超前意識的大畫家。他在重視山川筆墨的同時，更強調要有自己的繪畫理念。在“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后，上人寫出他的繪畫心得《石濤畫語錄》。這本畫論跨越時空，進入山川氣象和“筆墨當隨時代”的新天地。今偶讀《畫苑掇英·海外藏畫專輯》“景元齋”主人高居翰博士所珍藏的兩張石濤上人山水真跡（高居翰，齋號“景元齋”，外國著名文化學者，一生喜藏中國古代繪畫名作，所獲甚豐。與古書畫鑒定大家王己千相交甚密，其寶齋所珍藏古畫多經王先生過目審定）。這幀《萬里艚艘圖》（圖2），紙本設色，縱23.4厘米、橫36.9厘米。圖原為整開冊畫，后流失海外，此僅為其中一開，可謂彌足珍貴。畫中的景物有人考為描寫金陵的，也有人認為是描寫揚州的。然無論是描寫何地的，我們尚姑且不論，但看此地“萬里艚艘”、一片繁忙的景象。可感覺得出，此處一定是個水路交通通暢、人民生活富饒的風水寶地。石濤上人客居此地，看此繁華盛景，一時興起，乃為寫記。畫面中，堅固的城池，一排排若隱若現的房舍以及高高揚起的長龍船帆。畫中筆墨雖未現人，然那人聲鼎沸的熱鬧場景早已劃破長空，盡顯畫面的大觀氣象。整畫設色清潤，虛實相間，輔以淺絳成之，構圖空靈入境！上題一詩：“萬里艚艘至，連天下故（聲）宮。半城擬蕩外，高雉碾波中。人辨江湖粟，潮飛日月虹。年季著眼去，漁稼不曾空。”鈐白文“半個漢”、“阿長”。另尚有藏家潘季彤等收藏印六方。此上人筆墨思想的真實感受，怎不讓人身臨其境？另幅《高士修身圖》（圖3），墨筆紙本。從畫面識，落“辛亥”（1671），應為石濤上人早期筆墨。此期畫風筆墨緊密，但筆致輕靈，點苔皴染、陰陽虛實、構圖比例等皆富山林真氣。上置詩曰：“高士逃名縛一龕，閉門終日念瞿曇。真須截去兩頭意，中斷不留獨出男。”辛亥深秋，請參后二語，石濤，濟。起首鈐朱文“癡絕”，下鈐兩白文“頭白依然不識字”、“清湘石濤”。“家破國亡”的切腹之痛，讓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畫人也無可奈何，唯一能宣泄心中惡氣的，只有這三寸筆墨了！故而此畫畫得緊密有一定客觀原因。

石濤上人喜歡唐詩，這其中尤推重太白、摩詰詩境。存世有兩幅代表性作品，頗具新意。一為《李白望天門山詩意圖》（圖4），“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北（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畫以詩傳情，寫得山勢開合，空曠無際。開闊浩渺的楚江中，顯得格外的平靜，歸渡和漸漸遠去的船帆，更增加了畫面的詩情畫意。畫面“動中有靜，靜中藏境”，給人一派大觀氣象的感覺。款落“李白望天門山，茲以張僧繇（蘇州人，南梁朝，官吳興太守，傳有‘畫龍點睛’典故名世）沒骨法圖此，清湘大滌子石濤寫。”鈐白文“苦瓜”、“原濟”印兩枚。雖言用之沒骨法，然實際上，筆墨勾勒還是十分明顯的。二為《王摩詰詩意圖》（圖5），“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上人寫此圖乃借詩吐納思鄉之情，山凹幽深的筆致，伴隨著清和日麗的悠悠微風，雖隱至于空谷山林之中，然每逢新春佳節到來之時，心中總是有種思念起遙在遠方的親朋故友。今日邀友暢歡，只可惜席間少了一位至交的故友。可以看出，上人雖隱逸遁入空門，但思想內在的感情還是非常豐富的。款落“王維九日憶山中兄弟作，余以范寬筆意寫之，清湘濟。鈐白文“老濤”、“苦瓜”。上人以詩寄情，將李白的浪漫和王維的風雅有機地結合起來。楚江寬廣無際的浩浩江水，營造了畫家內在浩瀚的廣闊心胸;山中清澈寧靜的梵音，讓靈動真實的筆墨更具震撼力。黃山是石濤上人最喜描繪創作的優秀山水題材之一。這幅《黃山圖》（圖6），就是上人于“丁未”（1667）25歲時通過寫生而精心創作的一幅山水力作。構圖精美的靈動畫面，皴染有序的精確點線，勾勒流暢的工細筆致，都是上人感悟自然生活的真實寫照。精湛的筆墨功力，讓他在揮灑中游刃有余。上題一跋：“畫有南北宗，書有二王法。張融有言：不恨臣無二王法，恨二王無臣法。今問南北宗，我宗耶？宗我耶？一時捧腹曰：我自用我法。”“我自用我法”基本上可以代表石濤上人早年漸趨成熟的藝術思想。由于上人對此幅作品的創作手法十分滿意，故于“丙寅年”（1686）又復而題之。“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石濤上人在山水畫的創作上，特別重視“外師造化”的涉外寫生。故其筆墨風格豐富多彩，有一幀《疏雨高城圖》（圖7），就是幅宗法米家山水法，又融入自家筆墨風格較為成功的精品上作之一。他將米氏獨到的“大渾點”融入于山雨空濛的幽厚筆墨之中。畫中鈐白文“老濤”，壓腳為朱文“清湘老人”印兩枚。石濤上人主以山水名世。實際上其花卉草蟲也寫畫得妙然出眾，傳世《螳螂秋瓜圖》（圖8）就是幅筆墨氣象大氣的寫意經典畫作。碩大秋瓜占據整幅畫面的中心位置，顯得那么霸氣、壯觀。狡黠的螳螂，面對這“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一時間無從下手。畫家在創作此圖時，還有種含義就是我們民間所說的：“瓜熟蒂落”的豐收氣象。款落“庚辰（1700）夏日，寄南高道兄清玩，大滌子石濤。”壓橢圓朱文印“清湘老人”。人物畫也是上人較為精善的筆墨畫風之一。《采菊圖》（圖9）將我們帶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筆墨畫境。畫面空靈簡潔，人物神態神形逼肖，那品菊欲醉的飄飄仙容，讓人陶然其中！開臉的發須筆致細勁剛柔，神態呼之欲出，人物衣褶勾勒蒼澀古拙，極富金石氣。落款“采采東籬間，寒香愛盈，把人與境俱忘，此語語誰者。苦瓜老人濟。”下鈐白文“老濤”、“原濟”。下有兩印引起我的注意，畫左下方鈐有白文印“藏之大千”，右下方蓋有朱文細篆印“善孖心賞”（印為篆刻大家方介堪所治）。可以看出，這幅石濤名作曾經“富可敵國”的“大風堂”珍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