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眼睛

鄱陽湖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曾在那里生活了將近十年。我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是屬于它的。它用風暴和洪水、用暖人的陽光和鼓動帆的風，粗暴而又溫柔、無情而又寬厚地鑄造了我的生命之舟。在那之后，我的關于歡樂與痛苦的最深切的經驗，我的最熱烈與最陰沉的情感，我的審美理想以及藝術追求的激情和情致，都是同它聯系在一起的。

美國作家梭羅在著名的《瓦爾登湖》把湖稱作“大地的眼睛\"。令人憂慮的是，保護好這樣的“大地的眼睛”，在許多發達的工業社會，似乎正在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也許正因為這種憂慮，當我重回鄱陽湖區，我是那樣強烈地感覺到莫大的驚喜；千湖之縣的鄱陽，有著1000只如此澄澈、如此明亮的“大地的眼睛”！58平方公里的內珠湖，水質居然達到直接飲用標準。冬季是天鵝和白鶴的天堂，夏季是白鷺和灰鷺的王國。

很多年前的同鄉詩人陶淵明曾經發出“田園將蕪，胡不歸”的痛切詰問，而我今天想說，故鄉純凈如斯，胡不歸！

鄱陽湖上的無數島嶼，漂浮在藍天一樣明亮和廣闊的湖面，擁有著美麗、成熟、淳樸以及大自然超常寵愛的島嶼，是鄉土社會的史書庫。站在樓上，四面是粼粼發亮的茫茫湖水，點綴著鷺鳥翻飛的島子和機船上冒出的裊裊輕煙；樓下，夾在老屋和新墻之間的幽深村巷里，響著當地盲藝人的古老弦子和漁鼓。如果說我曾在城市的生活中一度覺得親切卻陌生、虛榮但似乎不真實，那么現在的情形正好相反，這里的人群陌生卻親切、也許缺少虛榮但真實可信。

一百年前，德國哲學詩人荷爾德林已預感到人類必將重返故里，重返童真。作為一個哲學命題，還鄉就是返回人詩意地棲居的處所。

鄱陽湖是一個精神生命的原點。鄱陽湖是云、水、陽光孕育的詩篇，而我愿是魚，是鳥，是水柳，是爬滿島嶼的霸根草。我將為水的靈魂所吸引，依靠著帆在風云間行走，從路途到心靈，從喧鬧到安靜，張開雙臂，去擁抱自然，去與鄉親交談，去聆聽最質樸也最靈動的語言，去享受最真實的美。是的，我們改變不了生命的長度，但可以改變生命的寬度。

人的內心，永遠存在著一個“故鄉情結”。那是一種溫暖的情感的凝聚，是無盡的夢幻和永久的魅惑。所有的疲憊，都會被故鄉的煙火鍍亮。對我來說，鄱陽湖遠不只是地理意義上的夢境，還同時是文學意義上的夢境。

（選自《新民晚報》，略有刪節。）

作家小傳

陳世旭，男，漢族。1948年1月生于江西省南昌市。1964年9月初中畢業后到贛北農場務農。1970年被九江縣委宣傳部借調從事新聞報道工作。

1977年12月調九江縣文化館從事群眾文化工作。1979年創作小說《小鎮上的將軍》，同年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1980年由《十月》雜志社推薦，進入中國作協第五期文學講習所（現魯迅文學院）學習。1981年調江西省文藝研究所從事專業文學創作及研究。1982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1985年當選為中國作協理事、中國作家協會第七屆全國委員會主席團委員。1985年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插班學習，1987年畢業，獲漢語言文學學士學位。1988年任江西省文藝研究所副研究員，1991年獲“文學創作二級”職稱，1993年晉升為“文學創作一級”。2000年、2006年當選為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歷任江西省作家協會主席、江西省文聯主席。

他先后出版《夢洲》《裸體問題》《將軍鎮》《世紀神話》《邊唱邊晃》《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等長篇小說及《風花雪月》《都市牧歌》《中國當代作家選集叢書·陳世旭卷》《人間喜劇》等散文隨筆集、中短篇小說集。小說《小鎮上的將軍》《驚濤》《馬車》《鎮長之死》分獲1979年、1984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1987～1988年全國優秀小說獎，首屆魯迅文學獎。他是江西省當代最有成就的作家。

閱讀提示

鄱陽湖位于江西省北部，是我國第一大淡水湖，也是一座美麗的湖泊。春夏豐水季節，浩浩蕩蕩，水天一色，橫無際涯。湖面上波光粼粼、帆影點點。秋天進入枯水季節，湖區河湖密布，到處芳草漫膝，一碧千里，不時有蘆花飛舞，鄱陽湖就成了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江南大草原。微風過處，同樣是一片綠波蕩漾。還有那金黃色的荻稈和雪白的荻花，在陽光的映襯下相映成趣，又是一番景色。

鄱陽湖還是候鳥的世界。冬天到了，這里就棲集著不遠萬里來到這里越冬的白鶴、天鵝和鴻雁群。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候鳥群。

古往今來，許多人都贊美和謳歌過鄱陽湖。如唐朝大詩人王勃就寫過“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其長天一色”這樣的千古名句，來贊美鄱陽湖。

鄱陽湖是本文作者的“第二故鄉，我曾在那里生活了將近十年\"。作者一生當中最美好的青春時光都是在鄱陽湖度過的，他也是在鄱陽湖的懷抱中成長和成熟的。鄱陽湖“用風暴和洪水、用暖人的陽光和鼓動帆的風，粗暴而又溫柔、無情而又寬厚地鑄造了我的生命之舟”，所以，雖然作者后來走出了鄱陽湖，但他的生命、情感和追求卻一直是“同它聯系在一起的”。

由于作者同鄱陽湖有著非同一般的情感，所以，他才用詩一樣的語言，對鄱陽湖進行了贊頌，把鄱陽湖比作是“大地的眼睛”。

作者在文章中飽含深情地寫道——

鄱陽湖上的無數島嶼，漂浮在藍天一樣明亮和廣闊的湖面，擁有著美麗、成熟、淳樸以及大自然超常寵愛的島嶼，是鄉土社會的史書庫。站在樓上，四面是粼粼發亮的茫茫湖水，點綴著鷺鳥翻飛的島子和機船上冒出的裊裊輕煙；樓下，夾在老屋和新墻之間的幽深村巷里，響著當地盲藝人的古老弦子和漁鼓。如果說我曾在城市的生活中一度覺得親切卻陌生、虛榮但似乎不真實，那么現在的情形正好相反，這里的人群陌生卻親切、也許缺少虛榮但真實可信。

在贊頌的同時，作者又提出了一個大家都關注的生態問題，就是如何來保護“大地的眼睛”。在作者的眼里，鄱陽湖就是“大地的眼睛”，那樣的美麗、清澈。

為了表達自己同鄱陽湖的感情，作者在文章中再一次寫道——

鄱陽湖是一個精神生命的原點。鄱陽湖是云、水、陽光孕育的詩篇，而我愿是魚，是鳥，是水柳，是爬滿島嶼的霸根草。我將為水的靈魂所吸引，依靠著帆在風云間行走，從路途到心靈，從喧鬧到安靜，張開雙臂，去擁抱自然，去與鄉親交談，去聆聽最質樸也最靈動的語言，去享受最真實的美。是的，我們改變不了生命的長度，但可以改變生命的寬度。

這段文字，不光是在寫湖，也是通過對湖的贊美表現作者自己對人生的態度。

這篇文章在寫法上，采取了寓情于景和夾敘夾議的手法。文章中有詩意的描寫，也有哲理的議論，讓讀者既有身臨其境的美感，又有感情的共鳴和理性的反思。所以，這篇文章不光是給讀者介紹了作者的第二故鄉鄱陽湖，而且通過對鄱陽湖的介紹，引起了人們對“故鄉情結\"的思考。作者在文章的最后寫道：

對我來說，鄱陽湖遠不只是地理意義上的夢境，還同時是文學意義上的夢境。

人類都是大自然的子民，作者也一樣，他的生命和情感都是屬于鄱陽湖的。那里是他生命的開始，也是他思考的開始。

小朋友們，你們知道鄱陽湖嗎？你們想看一看這美麗富饒、博大精深的鄱陽湖嗎？

鄱陽湖永遠為你們敞開寬廣和溫暖的胸懷，熱情地歡迎你們。

（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