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峰,基督教青年學者,中國神學論壇秘書長,“牛津共識”發起人之一。“牛津共識”的提出被譽為長期分裂的中國思想界開始尋求共識的破冰之舉。
王文峰是一個很“真”的人。
當牛津共識文本終于達成的時候,他抱著那兩頁紙哭了;當筆者詢問他在過程之中的付出時,他數度哽咽。王文峰從來都不會刻意隱藏自己的情感,而選擇做一個“必須真誠”的人。和眾多簽署牛津共識的大佬們相比,作為組織者之一的王文峰可以說籍籍無名,但是他并不介意:“只要一個理想成功了,個人榮譽得失根本就不算什么,對于一個理想主義者尤其如此。”
與思想界對話
《對手:林毅夫與楊小凱、張維迎的學術交鋒》
《秋風:自由主義第四波來臨》
《張千帆:儒家不等于國教》
《方克立等:大陸新儒學思潮評議》
......
這些都是王文峰最近微信朋友圈里面分享的內容,在基督徒群體里面,對于中國思想界的最新動向他恐怕是較為關注的一個人。從新儒家到自由主義、新左翼、基督教等等,不同的多元文化他都如饑似渴地汲取。
對于非基督教思想的關注,王文峰認為其根源來自于曲阜教堂風波。2010年曲阜規劃在孔廟三公里之外蓋一座名為“圣三一”的教堂。這座哥特式教堂占地4畝,高41.7米,預計可容納3000信徒,此事已征得包括宗教、民政、土管、城建、文物等相關政府部門的審批。
可舉行完建堂奠基儀式后,海內外眾多儒家學者表達了強烈不滿和抵制,并最終致使十位具有代表性的儒家學者和十家儒學機構和網站于2010年12月22日聯名發布了《尊重中華文化圣地 停建曲阜耶教教堂——關于曲阜興建耶教大教堂的意見書》,呼吁全球儒家學者抵制曲阜建堂計劃。建堂計劃在各方壓力下被暫時擱置。
為什么一座教堂的建造會引起這么強烈的對抗?是因為基督教和儒家之間存在著實質性的分歧和沖突嗎?王文峰認為,儒家和基督教起沖突的本質原因是彼此之間缺乏良性溝通和對話的平臺。可以說一直以來都不存在著對話平臺,所以一碰到類似的問題,激烈的對抗自然而然就會爆發。
于是借著2010年曲阜教堂事件,王文峰創辦的神學論壇的工作方向由基督教內部的溝通轉向基督教與思想界的溝通。2012年8月,王文峰等人要在美國哥頓-康維兒神學院舉行主題為“基督教與21世紀的中國”的研討會,一次基督教群體與儒家群體溝通的良好機會來到面前。
帶著這種愿望,王文峰于2012年3月約儒家學者陳明見面,當面邀請他赴會,事情進展得極其順利。不僅陳明答應赴會,同屬儒家陣營的林安梧、盛洪也答應赴會。基督教這邊則有何光滬、高師寧、羅秉祥、謝文郁、石衡譚、姚西伊等人應邀赴會。
兩者之間的溝通無疑極其順暢,何光滬起草了《基督教與中華文化的關系——我們的態度》,基督教學者借此機會表達了他們對中國文化的態度:對古代諸學派,理性、尊重,以利當代;對傳統諸宗教,友好、對話,以利共處;對現代諸潮流,慎思、明辨,以利提升。
儒家與基督教便這樣通過一次對話化解了曾經的大部分隔閡。幾乎與此同時,王文峰關注的視角也從儒家與基督教擴展到整個中國思想界。為此他大概花了數個月的時間去閱讀有關中國思想界近二十年來各派代表人物的思想交鋒記錄。
矛盾并不僅僅存在儒家和基督教之間,中國的思想界一直存在著嚴重分歧,新左派和自由派之爭,新儒家和自由派之爭等等,思想界的分崩離析也直接造成了民眾在價值觀和理念上的惡性對峙。一些民眾在各派知識分子影響下互相謾罵,思想的交流此時已經陷入了一個惡性罵娘的怪圈之中。這已經不是缺乏自由的問題,而是缺乏文明的問題。
“所謂文明,在我看來不管是何門何派,它是一種多方持守基本共識和底線的普遍價值。也就是說如果社會沒有交流和爭辯,就沒有文明的升華,但如果社會缺乏共識與底線,那就連文明的基礎都沒有了。”王文峰如是說。
重塑共識
鑒于基督教希望更多與思想界溝通的考慮,神學論壇便起意要把2013年定在牛津大學的會議主題定為“基督教與當代中國社會思潮”,希望借此機會能為中國思想界的同仁們創造一個坦誠對話的機會。
在王文峰的腦袋孕育出這個想法之后,一系列的困難便接踵而至。在外界看來,他們很難相信這樣的會議會舉辦成功。除此之外,王文峰等人還面臨著嘉賓的邀請問題、資金的籌集問題。
王文峰回憶,那段時間的心境處于巨大的孤獨之中。一方面要努力去籌款,因為其與英國方有約,英方負責英國當地的住宿、飲食、場所費用,而中國方負責赴會嘉賓的機票費。由于會議主題涉及到中國思想界的最核心的問題,教會對于它的興趣并不是很大,加之王文峰正在讀博士,平時與人打交道的時間很少,在籌款方面就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最后王文峰和他妻子一起,把望京的房子置換成順義地區的房子,把其中二十多萬元拿出來作為此次研討會的經費。
另一方面,英國方一直積極籌備各項工作,包括預訂了牛津大學可以說級別最高的莫頓學院大廳(建于1277年)作為開幕會場,此外他們還邀請了來自歐美十多個國家的學者。如果最后會議因為中國思想界各路學者無法到會,那么資金的損失是一方面,同時也會嚴重損害神學機構的名譽。
很多位學者王文峰都從沒打過交道,有些學者的邀請甚至通過好幾個人的推薦,有些還轉了好幾個彎才邀請到。但是依然還有一些學者因為了解到名單上有和自己立場相異的人就拒絕前往,王文峰經過數次多渠道的邀請依然無果。在中國思想界,邀請并不是一個技術問題,同時也是一段人際關系的糾葛問題。
所幸,“牛津共識”在各方努力下終于艱難達成。有史以來,中國幾大主要思潮派系代表人物第一次坐下來商討共識文本的事情。“以民為本”的治國理念、“公平正義”的社會原則、“多元自由”的文化目標及“和平共處”的國際秩序,自由主義、新左派、新儒家、基督教等思潮派系在這四點上尋求到了共識,彼此之間找到了共同的交叉點和公約數。
牛津共識給中國思想界第一次帶來了尋求共識的嘗試,但是談論到宗教和中國政府之間的溝通問題,卻一直還在摸索之中。
中國有著上億的宗教信徒,但是卻沒有一部經由人大通過的宗教法。不難想象,擁有數億人數的宗教群體,沒有一部正規的法律作為可依循的規則將會是怎么樣的一種局面。一旦發生政教沖突問題,政府只是單純地以行政手段來處理,而法規條款不明確,因此政府部門和信教群體在面對糾結問題時往往會尋求自我解讀和理解。
“久而久之,這種宗教政策的分歧便會逐漸演變為無法妥協之政治立場的分歧,信仰問題便會被上升到政治立場問題,這是無論哪一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既然左派和右派這種傳說中站到一起都會打架的兩端都能達成共識,政府和宗教的信眾為什么不可以。王文峰認為:“雙方需要真誠的溝通,政府要真誠地聆聽廣大信眾群體的真誠呼聲和心聲。我認為中國絕大部分信眾群體的心靈在本質上都是極其質樸的,他們沒有什么過分的企圖和目的,他們只是希望能尋找自己應有的信仰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