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人保拉·史密斯在1973年發表了一篇《星際迷航》的同人小說,塑造出一位名叫瑪麗蘇(Mary Sue)、年僅十五歲半的艦隊女上尉。故事中,瑪麗蘇非但以個人魅力令一眾男主角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并且還將世界從危機中拯救了出來,而最終,卻選擇為大愛犧牲自己。
瑪麗蘇犧牲了,瑪麗蘇文化卻就此誕生,并盛行于同人圈。許多故事中開始出現如瑪麗蘇般的女主角,她的完美最重要,一切人物設置、情節鋪設都是為了突顯此。
在文學批評中,“瑪麗蘇”被定義為過度理想化、行為模式老套的小說人物。一篇發布于1999年美國文化協會會議上的報告指出,瑪麗蘇類型的創作源自作者自我欲望的暴露,以及寫作者創造性和寫作技巧的缺乏。
然而,盡管在文學的專業水準上并未受到好評,瑪麗蘇情結的蔓延卻從未停止,如今尤其在電視、電影作品中頻頻出現。這仿佛正應了“瑪麗蘇”的核心:只要有女主角在,問題都不是問題,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自戀vs創作
在英國著名心理學家哈夫洛克·靄理士的觀點中,自戀的形式之一就是白日夢,而白日夢往往是以連環故事的方式呈現的。也就是說,當一個人自戀發作時,他往往會以自己為中心,編制一個故事。
如此,所謂的“瑪麗蘇類型的創作源自作者自我欲望的暴露”便不難理解了,那恰是作者自戀的表現。因為即便是虛構的小說,也會是作者所思所想的投射,故事主角很容易就成為作者的自我替代品,用以滿足和表達作者的戀愛欲、財權欲等等。
對于這種表達,瑪麗蘇式的作品是最為直白、赤裸的,并且往往會以忽視情節的合理性來成全這種表達,甚至無需足夠的邏輯。
有人用這樣一段文字總結描述了“瑪麗蘇”:“我清純無敵,我魅力非凡,我嬌柔似水,我楚楚可憐。我人見人愛,我花見花開,我逢兇化吉。男一愛我,男二愛我,男三愛我,人人都愛我。壞人打我,我用愛感化他。壞人要殺我,我用愛感化他。壞人已經滅我全家,我用愛感化他。我是誰?我是完美女主角瑪麗蘇!”不難看出,瑪麗蘇的存在不僅解決了故事中的萬難,也為作品本身的構架思索減了負,提供了模式化套路。這也正是此類作品常被認為“膚淺”“沒水平”的最大原因。
然而,并不能以此就否定自戀于創作的重要性。試想,被奉為經典的金庸武俠小說中,擁有蓋世武功、瀟灑人生的武林高手們,又何不是一種“瑪麗蘇”呢?就連金庸先生自己也曾坦承,小說中經常出現一男多女的戀愛關系,是“因為我寫著寫著,不知不覺把自己也寫了進去”。“白日夢”式的自戀,實際上也是創作的動力、靈感來源之一。
不過凡事都講求度的把握。正好像法國作家安德烈·紀德曾說的,“藝術依賴于強制而生存,卻因為自由而死亡”,假如在創作中對自戀不加克制,所謂的作品終究只是一場尷尬的自我YY。
最美的白日夢
在剛剛過去的暑期里,《小時代3》《杉杉來了》《白衣校花與大長腿》等影視作品以令人咂舌的億元票房或超高收視率、點擊率再次引發了“瑪麗蘇”的探討熱潮。無疑,戲中“傻傻”的女主角必須“惹人愛”,而尊貴的地位、無比優越的物質條件則是最佳附屬品。
實際上,帶有瑪麗蘇情結的電視劇早已有之,從瓊瑤劇到韓劇到近些年不少古裝戲,都是典型。而一反在藝術、文學領域中倍受嫌棄的局面,“瑪麗蘇”在電影銀幕、電視熒屏上始終被熱捧,可謂是一場漂亮的逆襲。影視粉絲們所愛的,恰是“瑪麗蘇”那幾乎毫無可實現度的不真實完美。
崔皖奎是韓國最活躍的電視劇作家之一,他曾這樣分析韓劇特色形成的原因:“韓國人的口味是‘代替滿足’,把自己看成是劇中人,想象自己是灰姑娘,或者突然成功等等,一般不想看到現實的東西。”這段話,也剛好可以套用解釋所有“瑪麗蘇劇”受歡迎的心理原因,并且不僅限于韓國。
“代替滿足”其實就是心理補償。人都有自戀的需求,希望自己能夠人見人愛、完美而強大也是正常的心理訴求,但在現實中并不易實現,“瑪麗蘇劇”卻恰好為這些心理訴求提供了一個不受限制、盡情YY的舞臺。
《白衣校花與大長腿》制片方曾公開表示,拍這部劇就是為了給觀眾帶來歡樂,不用考慮劇情是否合理。彌漫著物質炫耀的《小時代》,被認為是“給未成年人下的一劑迷幻藥”,導演郭敬明就直言自己的戲是給年輕人造夢的:“生活都這么苦了,為什么還要在戲里受虐?”
可以說,“瑪麗蘇劇”給了觀眾一個白日夢的具象。至于“精神高度”,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不沉溺,短暫的逃避又何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