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畫四章

題畫青藤

余家植青藤二，春賞其花，夏賞其葉，秋冬則賞其藤也。蓋花如夢如嘆，葉似煙似幻，藤猶草猶篆，方生方滅，方滅方生，四時皆可觀也。往者游會稽，謁青藤書屋，訝“天池”之不足方丈；后見池畔青藤拔地，騰蛟起鳳，乃悟徐文長之志也。又過西蜀，見升庵手植青藤，其粗如臂，屈折如鐵，矯矯然纏延百馀尺，冉冉若紫云之出岫；落紅片片飛舞，遠勝北國之雪，至今閉目猶恍惚可見。余乃嘆曰：向者，楊升庵以一介文弱書生，二受廷杖，幾死，貶竄遐荒卅五年，猶撰述不輟，豈不偉哉！人或以花喻女子，安知物無強弱，有志獨化則雄。如升庵手植此青藤者，真大丈夫也。因作是圖，會心者其誰歟？

題蘆蕩鶴影

秋水明兮倒碧峰，有鶴寒塘兮蘆花叢。真骨瘦兮飲清流，非不舉兮心力窮。君子茍能自愛，何地不樂融融！友魚蝦以相戲，蕩微瀾而涵空。九皋一鳴四山靜，生命原在“觀”字中。

鶴賦

若夫飄逸之鳥，聯翩者鶴。晨遰九皋，暮宿林薄。乘云氣以上下，留倩影于碧落。寒汀雪滿，遼海電過。遜雕鶚之雄毅，乏鸞鳳之彩翮。非對鏡方舞，豈乘軒之具也。甘居下以遂性，渺澄曠而獨立。仰天路其思舉兮，秉貞素而忘機。悟文豹之猶隱，笑禿鶉之自矜。幸一枝而自足，愧數粒且未安。犯秋風而退飛，弄空明以澄鮮。照滄浪而愈秀，唳幽谷而殊清。

幽蘭賦 并序

余畫室在郊外，亦陋室也。九龍江橫前，眾壑來歸；觀音山踞后，四時蔥郁。今靖城之區，古蘭陵之縣。亭存道原，宋理學之師；坊立左轄，清海軍之將。兩岸沃土，十里蕉園。霧濃人淡，竹瘦樓圓。更有深山幽蘭，香比琴韻，葉俏龍劍。終日相視，神清不倦。因作小賦，聊題畫卷。

厥邦蔵秀兮多蘭若，汀洲極目兮山之阿。屈子沉兮掩涕，洛神降兮凌波。九畹移乎東海，芝田徙乎南坡。挺獨秀以續魄，和群芳而再生。漱飛泉以清志兮，盤疊嶂而堅貞。月光瑩其色兮，豈照水而增幻。日華釀其香兮，非從風以自遠。在山泉易清，出山蘭愈淡。居鬧市之能靜，傍美人而不亂。舊雨時來，曲水便可開筵。新知偶會，直腸或結金蘭。羌內恕人以從善，又何患乎影只而形單。倏鶗鴂鳴矣庭花落，或秋風起兮夕陽殘。鷗不來兮鶴又去，蘭無蕙兮葉半干。茍能潔來潔去，便心定而氣閑。雖光陰之慘烈，我自與我周旋。云山猶在兮苗秀，幽蘭斯馨兮永懸。歌曰：“皋蘭之徑兮漫漫，導吾行兮爛星光。時不再兮可奈何，三嗅馨香兮舉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