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老蘿卜干

一大早起來，羽凡就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大慶媽已經(jīng)把早餐準(zhǔn)備好了，可羽凡吃起來一點(diǎn)溫度都沒有，不得不再去廚房熱了一遍。

羽凡跑進(jìn)房間推醒大慶：“喂，你說你媽一大早會上哪呢？”

“大概去買菜吧。”大慶從鼻子哼出渾濁的聲音。

“你說，會不會生氣回老家了啊？”羽凡問。

“不會的，別瞎想了。”大慶翻了個身，繼續(xù)幽會他的周公。

三個月前，聽說羽凡有身孕，大慶媽特地從鄉(xiāng)下趕來照顧。打掃衛(wèi)生、買菜、煮飯、洗衣，大慶媽全部包攬下來。起初羽凡還覺得過意不去，特別當(dāng)她坐著看電視時，大慶媽還在一旁忙個不停，羽凡就起身拿個掃把比劃幾個。當(dāng)天晚上，大慶媽就把大慶拉到一邊問：“你媳婦是不是覺得我打掃得不夠干凈啊？”大慶把媽的意思婉轉(zhuǎn)地告訴羽凡：“凡啊，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安安心心養(yǎng)胎，以后家務(wù)活你就別再做了，不然媽會不高興的。”日子久了，羽凡也習(xí)以為常，有時菜煮咸了或是衣服被晾變形了，羽凡還會對大慶發(fā)發(fā)牢騷，不過這些都是背著大慶媽說的。

“都這個點(diǎn)了，你媽是去買菜還是去種菜啊，這么長時間，種下的菜都可以收成了啊。”羽凡晃著手里的電視遙控器，滿臉不耐煩。

大慶瞥了一眼手機(jī)，已經(jīng)將近十一點(diǎn)了。聽到“種菜”二字，大慶一拍腦門：“我差點(diǎn)忘了，媽昨晚跟我說，今天要去大姑那走一趟，說是拿個什么東西。”

大慶的大姑住在城郊，坐車來回也要兩個小時。大慶心里納悶開了：幾年前媽和大姑因為田地的事鬧過許多不愉快，這些年來兩家不曾走動，媽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想到去大姑那呢？

“你媽也真是的，趁今天我們放假也想給自己放假是不是啊，直說好了，借口拿什么東西，打個電話叫快遞把東西送過來不就行了？！”羽凡對著電視頻繁換臺。

“今天還會流鼻血嗎”？大慶關(guān)切地問道。

“別擋住我，不會啦。”羽凡拿手臂擋開大慶伸過來的手。“前天你媽不是煮了一大鍋藕粉，這兩天火氣降了不少，暫時不會流啦。”

一入秋，南方天干物燥，羽凡隔幾天就流一次鼻血，大慶帶她上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鼻膜薄，建議在飲食上清淡為主。三天前，又流了一次，血量不多，倒是把大慶媽嚇得手忙腳亂。

“該不是昨天我說的話被她聽到了，今天賭氣不回來了是吧，不然今天早上怎么無聲無息地，連她什么時候起床我都不知道。”羽凡猛然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事。那時她正對大慶說：“以后讓你媽洗衣服小聲點(diǎn)，一大早就起來把水開得嘩嘩響，吵死了，我這幾天睡眠嚴(yán)重不足……”話還沒完，羽凡就聽到陽臺上有腳步聲響起，她知道是大慶媽在陽臺上收衣服，于是，她故意抬高嗓門：“還有那個衣服呀，要分開洗，內(nèi)衣內(nèi)褲啊，和大件衣物不要混在一起，大慶，你明天跟她說一下呀……”大慶連忙扔下鼠標(biāo)，捂住羽凡的嘴巴，把更酸臭的話堵回去。

“你就別瞎想了，中午我們吃點(diǎn)啥，我打電話叫外賣吧”，大慶從墻角翻出一堆名片，都是外賣的聯(lián)系方式。以前在大慶媽還沒過來幫忙時，他們倆一到周末就叫外賣進(jìn)來，有時一整天都宅在套房內(nèi)，看電視，上網(wǎng)。

外賣還沒送來時，大慶卻接到一個電話。

“你是鐘大慶嗎？”電話那頭是陌生的聲音。

“我是。” 大慶答道。

“你母親是不是叫郭淑鳳。”一副辦事人員的口吻。

“是啊。”大慶握電話的手開始發(fā)抖。

“我這邊是西路派出所。麻煩您過來領(lǐng)一下人。”對方?jīng)]有半句廢話。

“我媽怎么啦，出事了嗎？”大慶幾乎能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

“人沒事，遇小偷了，正在做筆錄，詳細(xì)情況來了再說。”那頭掛了電話。

等大慶把母親從派出所帶回家，天已經(jīng)擦黑了。大慶好不容易摸亮電燈。他想，羽凡大概等累了，到臥室的床上躺著。

“媽，沒事你就別往個跑了，現(xiàn)在世道不比從前，前幾天，廣州發(fā)生一起公交車爆炸案，死傷好多人。”大慶給媽的膝蓋處擦酒精消毒，小聲說道。

“昨兒和你大姑通電話，你大姑說她那兒有腌了二十年的老蘿卜干，我一大早就過去拿了，沒想到回來時讓小偷給盯上了。”大慶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袋子里才裝五十塊錢，他要你就給他得了，干嘛還去追呢，還好只是擦破皮，萬一出什么事怎么辦？”大慶責(zé)備道。

“不是錢的問題，袋子里面裝著老蘿卜干呢，問遍所有親戚好不容易才問到的，哪能這么輕易就讓人給偷走呢。”

“嗨，那才值幾個錢啊——”大慶拉長了聲音。

“你媳婦前天不是又流鼻血了嗎，媽以前聽人說，只要用老蘿卜干燉黃膳魚吃下去，包管斷根，而且這蘿卜干越老越好，你看，就是這個，你大姑家里也才剩這些，全掏給我了。”大慶媽把裝蘿卜干的保鮮袋放在到鼻孔上聞了又聞，嘴里仍不停地念叨。

聽到這兒，豎著耳朵的羽凡再也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