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既然他已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戰斗的能力,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在今天,在凄涼的明天,他用什么來證明自己不是在虛度光陰呢?用什么來充實自己的生活呢?光是吃、喝和呼吸嗎?僅僅作為一名無能為力的旁觀者,看著同志們戰斗前進嗎?就這樣成為這個隊伍的累贅?該不該毀掉這個已經背叛了他的肉體?只要朝心口打一槍,一切難題都解決了!過去能夠生活得不錯,現在就應當能夠及時結束這個生命。一個垂死的戰士不愿再痛苦掙扎,有誰能指責他呢?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著勃朗寧手槍扁平的槍身,手指習慣地握住了槍柄。他慢慢地掏出了手槍。
——[前蘇聯]奧斯特洛夫斯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點讀:戰爭對人們的傷害,不僅表現在身體上,更體現在心理上。選段描寫的是保爾的一次精神危機,作品以內心獨白的方式,連續幾個反問的形式,生動地刻畫出保爾在疾病纏身、喪失了戰斗能力的嚴峻時刻,內心的絕望、動搖的全過程,心理刻畫細膩感人。
二
爺爺掄著手槍跳起,他根本不瞄準,一個個日本兵在他的槍口前彎腰俯背。西邊的隊員們也沖到了車前,隊員們跟鬼子兵攪和在一起,后邊車上的鬼子把子彈也射到天上去。汽車上還有兩個鬼子,爺爺看到啞巴一縱身飛上汽車,兩個鬼子兵端著刺刀迎上去,啞巴用刀背一磕,隔開了一柄刺刀,刀勢一順,一顆戴著鋼盔的鬼子頭顱平滑地飛出,在空中拖著悠長的嚎叫,撲通落地之后,嘴里還吐出半句響亮的鳴叫。父親想,啞巴的腰刀真快。父親看到鬼子頭上凝著脫離脖頸前那種驚愕的表情,他腮上的肉還在顫抖,他的鼻孔還在抽動,好像要打噴嚏。啞巴又削掉了一顆鬼子頭,那具尸體倚在車欄上,脖頸上的皮膚突然褪下去一截,血水咕嘟咕嘟往外冒。這時,后邊那輛車上的鬼子把機槍壓低,打出了不知多少發子彈,爺爺的隊員像木樁一樣倒在鬼子的尸體上,啞巴一屁股坐在汽車頂棚上,胸膛上有幾股血躥出來。
——莫 言《紅高粱家族》
點讀:戰爭中的人們是勇敢的。選段對戰爭中單個人物的動作行為、神態表情、心理感受等進行了生動細膩的刻畫,如啞巴殺敵的動作、父親看到啞巴殺敵后的心理感受等,都描繪得細膩傳神。
三
跟著那女救護員,就有一個手按著胸口的士兵站起來了,大概他是受的輕傷,全身沒有血痕,只是臉色特別白。還有一個,他的腿部扎著白色的繃帶。還有一個很直地躺在車板上,而他的手就和蟲子的腳爪攀住了樹木那樣緊抓著車廂的板條。
這部車子載著七八個傷兵,其中有一個,他綠色的軍衣在肩頭染著血的部分好像被水浸了那么濕,但他也站起來了,他用另一只健康的手去扶著別的一只受傷的手。
……
他們的臉色有的是黑的,有的是白的,有的是黃色的,除掉這些,呼叫,呼聲,一點也沒有,好像正在受著創痛的不是人類,不是動物……靜靜的,靜得好像是一棵樹木。
——蕭 紅《火線外(二章)》
點讀:對于戰爭,人們往往會崇拜勝利者,并稱他們為英雄,然而,那些戰場上所謂的失敗者、傷兵們,也理應受到無限深沉的敬仰。選段對這些傷兵們的神態進行了客觀的描繪,蒼白的,冷冷的,靜靜的,讓人心疼。
【孫卓霞 金依培/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