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雖然環境、事件、人物、主題等是敘事性文學文本審美建構的主要元素,但是細節描寫同樣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第一,細節描寫不僅能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制造懸念與轉折,而且能深化敘事性文學文本的審美內涵;第二,細節描寫能使敘事性文學文本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加鮮活靈動,使讀者仿佛如見其人;第三,細節描寫還能升華生命意識,豐富文學文本的意蘊內涵,引領讀者的審美思考與人生體驗,在更深層次上揭示多元而矛盾的人性內涵,從而達到更高的審美境界。
關鍵詞:敘事性 文學文本 細節描寫 故事情節 人物形象 生命意識
如果說宏大篇幅構造、跌宕情節安排、豐滿人物塑造和深邃主旨揭示等是敘事性文學文本審美建構的骨骼的話,那么可以說細節描寫就是敘事性文學文本審美建構的血脈。“長度、密度和厚度,是長篇小說的標志,也是這偉大文體的尊嚴。”①盡管環境、事件、人物、思想等是以長篇小說為代表的敘事性文學文本的骨骼,但是,細節描寫在其審美建構中仍然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細節描寫不僅能制造故事情節上的懸念與轉折,深化敘事性文學文本的審美內涵,使其符合整體視野與構架,而且也能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活靈動,使讀者如見其人;細節描寫還可以升華生命意識,豐富文學文本的意蘊內涵,引領讀者的審美思考與人生體驗,在更深層次上揭示多元而矛盾的人性內涵,從而達到更高的審美境界。
一、細節描寫能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
以小說為代表的敘事性文學文本的基本方面是講故事,“如果沒有這個方面,小說就不可能存在了”②。故事情節在敘事性文學文本創作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敘事性文學文本的描寫對象是客觀現實世界,因此必然會產生故事情節。羅布·格里耶說:“小說首先是一個‘故事’。一個真正的小說家,是善于‘講故事’的人”。“如果認為現代小說里不再有任何故事情節也是錯誤的。”③ 由此可見,細節描寫在敘事性文學文本故事情節的建構與發展中的作用是多么的重要!
第一,細節描寫能使故事情節的建構與發展更加具有懸念性。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讀者與作家及其文本之間的關系是對話關系。作家在創作文學文本時,總是會留有一些“意在言外”的“空缺”,以最大限度地開拓讀者的審美視野,使讀者在閱讀文本時也能參與到故事情節的建構之中,跟作家及其文本產生具有生命意義的“對話”,積極去填補文本的“空缺”。“按照伊塞爾的觀點,文學作品中存在著意義空白和不確定性,個體語義單位之間存在著連接的‘空缺’,對讀者習慣視界的否定會引起心理上的‘空白’,所有這些構成文學作品的否定性結構,成為激發、誘導讀者進行創造性填補和想象性連接的基本驅動力,這就是文學作品召喚性的含義。”④ 讀者會“最大限度地賦予想象力以廣闊空間和無限可能,從而創造出奇幻詭異、離奇多變,仿佛蒙上神秘面紗的情節(故事),讓人永遠無法預測其過程和結局,只能揣著一顆焦急而好奇的心,一步一步地隨著情節的發展,窺測各種變化的可能。在此過程中,讀者由于焦慮和好奇,也在不知不覺中張開自己的想象的雙翼,從而完成了藝術的再創造活動。”⑤ 莫泊桑的小說《我的叔叔于勒》就是通過細節描寫巧妙地設置故事情節發展的伏筆。“我”的全家人都對于勒叔叔充滿期待,因為“不知我這位于勒叔叔做上了什么買賣,不久就寫信來說他賺了點錢,并且希望能夠賠償我父親的損失”。“只要這個好心的于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就連二姐的婚姻也“完全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們給她看了于勒叔叔的信的緣故”⑥。這些細節描寫不僅能突出全家人希望見到于勒的急切心情,而且也能激發讀者的閱讀想象與興趣,于勒是何許人也?他能否改善“我”家的生活狀況?必然成為讀者關注的重點。《陳奐生上城》是以買一頂“簇新的帽子”為噱頭展開故事敘述的。他住招待所時“吃了一驚”,“在被窩里縮成一團”“生怕弄臟了被子”“弄臟了地板”,還有后來的報復行為等細節描寫,都是以“帽子”為噱頭展開,既為情節的發展做了鋪墊,也巧妙設置了扣人心弦的懸念。《紅樓夢》關于王熙鳳出場的描寫,也是在細節上制造懸念。王熙鳳的外貌華美氣派,宛若仙子,不僅使林黛玉心生疑惑,就連讀者也會充滿好奇心,她究竟是何人?她與賈府有何關聯?這些都為王熙鳳的出場做了鋪墊。
第二,細節描寫有助于使故事情節的建構與發展產生轉折。“根據認識論原理,讀者進入閱讀時,主體心理上已有一個既定的結構圖式,這種圖式,用海德格爾的話,叫作‘前結構’,用堯斯的術語則叫‘審美經驗的期待視界’。”⑦ 讀者在進行文學閱讀“消費”時,會根據文本發展及自身的文學素養和情感體驗,在內心深處勾畫出情節的發展脈絡,如果敘事性文學文本情節過于平淡則會使讀者“一眼看透”,而無法讓讀者沉浸在審美體驗中。因此,在敘事性文學文本的審美建構中,只有情節發展出現一個又一個的起伏跌宕,才會令讀者細細地去咀嚼和玩味。魯迅散文《父親的病》中的“神醫”的奇特藥方給“我”增添了一絲“希望”,“我”認為這位“神醫”可以治好父親的病,便去請他為父親看病,藥引也奇怪的很:“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對’,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⑧這一細節描寫構成一種落差,因為藥引越奇特,療效就越好。但是,父親的病終究沒有辦法挽回,這請“神醫”的“喜”與父親離世的“悲”形成鮮明對比,讓讀者的情感一下子陷入深深的谷底,審美情感也會由喜轉悲,而產生巨大落差,真切感受到在黑暗的舊社會人們對命運的無奈與悲哀。在《倪煥之》中,葉圣陶通過倪煥之與王樂山的對話描寫出他對婚姻的失望:“新家庭呢,真像你來信所說的巢窟,是在里邊存身,睡覺,同禽獸一樣的巢窟而已。”“什么都是一樣的,在遠遠望著的時候,看見燦爛耀目的光彩,待一接近,光彩不知在什么時候早就隱匿了。”⑨ 這兩處細節描寫,不僅將倪煥之對先前憧憬的幸福婚姻的失望以及與現實婚姻相比的巨大反差表現得淋漓盡致,而且也能引發讀者在情感體驗中去深深地思考。施耐庵在《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的細節描寫也很典型。由于外面下起漫天大雪,氣溫寒冷,林沖不得不外出買酒御寒,而這恰好僥幸躲過陸謙等人的謀殺,但是,未曾想到陸謙等人因為不放心林沖是否被燒死,又返回山神廟觀察火勢,結果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這既是林沖命運的一次轉折,也是故事情節發展的一次轉折。
第三,細節描寫有助于深化敘事性文學文本的主題。朱光潛認為,“悲劇的恐懼不是別的,正是在壓倒一切的命運的力量之前,我們那種自覺無力和渺小的感覺。”⑩ 莎士比亞的悲劇《哈姆雷特》“死亡”的開端設在先王老哈姆雷特身上,當他在花園中悠閑自在的午睡時,被弟弟殘忍地毒害暴死。因為他的死,才有接下來的新王登基、王后改嫁、哈姆雷特的憤怒與報復。文中的細節描寫使戲劇情節的發展達到了矛盾的頂端。王后在觀看哈姆雷特與雷歐提斯決斗時,在興奮中喝下了新王為哈姆雷特準備的毒酒而死,這更加激發了哈姆雷特的復仇之心。父王的死、母后的死、情人的死,使得哈姆雷特失去了親情與愛情,沒有了精神依托,他刺死克勞迪斯,但自己也被毒劍刺傷,在絕望與無奈中死去。細節描寫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也使讀者感受到悲劇帶給人的渺小感與無助感,深感命運與宇宙的偉大,由衷產生敬畏。魯迅在《范愛農》中通過細節描寫來表現他“看人總像在藐視”“布馬褂”“破布鞋”“笑容是
從來沒有見過的”等,突出了范愛農在物質與精神上的貧困潦倒,隱喻出革命與大眾的分離和不徹底,使知識分子沒有感受到革命的歡樂。范愛農的死,是一個時代知識分子命運選擇的無奈。
二、細節描寫能使人物形象的塑造栩栩如生
人物塑造在敘事性文學文本審美建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長期以來,大多數文藝理論教材或相關專著一般都把人物、故事情節和環境看成是構成小說的三要素,而人物在三要素中總是居于首要的位置。在西方,人物是構成小說要素中唯一一個差不多可與情節比肩的要素。”{11}可以說沒有一部敘事性文學文本能夠脫離人物而存在,即使是《生死疲勞》這樣以動物為視角展開敘述的小說,也要為其附上“人格化”的特征,由此可見,敘事性文學文本把人物形象塑造好是多么的重要。
第一,細節描寫能更好揭示人物內心的情感世界。“情動于中而形與言”,情感是文學作品的動力之源。科林伍德與蘇珊·朗格都認為情感是藝術的根本,雖然其觀點難免有牽強之處,但足以證明情感在表現文學文本意蘊中的重要作用。細節描寫不僅能深刻揭示人物內心的情感世界,而且還能引發讀者的想象,將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淋漓盡致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從而更好地塑造人物,啟迪讀者的感同身受與愛憎喜惡。現代著名小說家張愛玲的《金鎖記》中的曹七巧是封建禮教與封建夫權的犧牲品,她本來最應該是能對女性產生同情心的人,然而她卻變本加厲地去殘害兒媳婦:在一個深夜,兒媳婦被暴雨所驚醒,卻看見窗外有一人影,再仔細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婆婆。這一細節深刻反映出曹七巧備受封建思想迫害導致人性扭曲和因為過度依賴兒子而造成的心里畸形,她一直想把自己的悲慘命運延續到兒媳婦身上。為了家族的利益,她不僅可以犧牲自己,而且不惜傷害身邊的親人,在錯綜復雜的情感糾結中,度過自己充滿悲情的一生。一方面,面對動蕩與殘酷的黑暗現實,她不畏艱辛,有膽有識,魄力超群,勇于犧牲;另一方面,她又飽受情與愛,良心與道德的糾纏,使其陷入無盡的宿命輪回中。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細節描寫,才塑造出一個有血有肉、典型真實、愛憎分明的人物形象。
第二,細節描寫能更好地表現人物的精神品質與人格操守。敘事性文學文本都必須通過人物形象塑造體現一定的價值取向,因此必然以“真善美”為基本準則,“蘊涵著對美好事物、美好情操、美好生活和美好理想的守望與追求,以及對丑惡、腐朽和陰暗事物的拒斥”{12},從而為讀者傳送正能量的精神追求。在《藤野先生》中,魯迅對藤野先生幾乎沒有正面描寫,而是通過“我”與藤野先生幾次對話的細節表現其博愛、嚴謹與友愛的品質是怎樣深深地感動了“我”。孫犁的《荷花淀》也是通過細節描寫來塑造深明大義的“水生嫂”。當她得知丈夫想去當兵時,手指被刀子割了一下,但她沒有作聲,只是把出了血的手指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她對丈夫去當兵雖然擔心,但并沒有勸阻,而且義無反顧地支持和協助丈夫奮勇殺敵。孫犁認為,“文學藝術,應該發揚其高級,摒棄其低級,文以載道,給人以高尚的熏陶。創造英雄任務,揚厲高尚情操,是文學藝術的理所當然的職責”{13}。《藤野先生》與《荷花淀》都是通過細節描寫塑造人物形象來表現對社會生活與人性心靈的倫理彰顯和價值評判,在閱讀欣賞過程中必然潛移默化地滲入讀者的血液里。
第三,細節描寫能更好地展現人物豐富的個性特征。在敘事性文學文本中運用生動準確的細節描寫,可以更好地展示人物性格變化的發展軌跡,使人物個性躍然紙上而更加顯得活靈活現。法國著名作家莫里哀堪稱運用細節描寫塑造人物的典范。他所塑造的慳吝人典型——阿巴貢總是在客人的酒里兌入白水,還要求客人限量飲用。為了滿足自己對金錢的欲望竟然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有錢人,只為從女兒的身上大賺一筆。在他看來,從女兒身上撈金這筆“買賣”合適得很。什么愛情親情都不重要,兒女們也只不過是他做金錢交易的“籌碼”而已。即使在彌留之際,也不忘自己滿箱子的金錢,吝嗇的丑態令人一覽無余。莫里哀多處細節描寫的巧妙設置,讓讀者深切感到阿巴貢吝嗇極致的丑惡嘴臉與人性的罪孽。契科夫的《變色龍》也是通過塑造一條名為“軍大衣”的狗,來展示它裝腔作勢、狐假虎威的丑態,其中狗“一脫一穿”的細節描寫十分精彩。“軍大衣”的脫下衣服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為了遮蓋由于自己的過錯而產生的膽怯心理,它穿上衣服也不是因為冷,而是為了隱藏自己因為羞辱將軍而產生的戰戰兢兢的心理。這一細節描寫淋漓盡致地表現出沙皇走狗們趨炎附勢、阿諛奉承的丑態。朱自清在《背影》中,關于父親翻越柵欄為兒子買橘子的細節描寫也極為經典。“探”“穿”“爬”“攀”“縮”“傾”等動作的細節描寫形象生動刻畫了父親穿越鐵路、攀爬月臺時的困難與艱辛,為我們展現了一位正直憨厚、不善言辭的父親,既表達了父親對兒子的深沉愛意,也謳歌了父愛如山的偉大。
三、細節描寫能使敘事性文本彰顯生命意識
早在20世紀30年代,關于敘事性文學作品的人性與人道主義等生命意識問題,就已經受到魯迅、梁實秋、徐志摩等人的關注。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則更加深刻地論述了文學作品的具體性、階級性。錢谷融也說:“談文學最后必然要歸結到作家對人的看法、作品對人的影響上。”{14}“小說作為一門學問,面對的研究本體是生命本身,它是對生命的考證。”{15}一部真正優秀的文學文本,必須擺脫簡單而粗俗的善惡二元論,不惜筆墨地從更深層次挖掘具有多元而矛盾的人性內涵,使之充滿生命的張力,從而達到更高的審美境界。對于優秀文學文本而言達到寫作技巧方面的純熟并不難,然而能夠給讀者靈魂帶來震撼卻并不容易。所以說,一部偉大的文學文本不僅要有高超的文字表現能力,更要凸顯對人性復雜內涵的深入探究。它不一定要明確地告訴讀者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但一定要觸動與升華讀者的審美情愫,進而產生共鳴并達到對人性的反思。
第一,敘事性文本運用悲苦的細節描寫更能展現生命意識。在敘事性文學文本中,生命意識既可通過對生命本真的追求來展現,也可通過悲苦情懷與經歷的描述來展示。著名小說家莫言在《豐乳肥臀》中,就是通過細節描寫來展示“母親”上官魯氏苦難、痛苦與鄙夷悲涼的一生的。她遭受過種種屈辱,從對母親亂倫、通奸與殺害公公婆婆的細節描寫中,讀者就能詮釋出生命原始而又狂野的本性,而跟母親相關的這一系列事件都是對虛偽的封建道德的極端反叛。但是這種反叛終究是不能被當時的時代所包容的,當遭到現實災難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時,母親選擇了皈依宗教。這一細節的設計,無疑是母親面對現實苦難的無聲哭訴,更是對超越凡世苦難的探索與追尋。在向讀者展現人的七情六欲與善惡美丑的同時,表現了人性紛繁錯綜的感情糾葛與人生體驗,宣示了沉重的生命意識。在《生死疲勞》第二部第二十章《藍解放叛爹入社西門牛殺身成仁》中,那頭西門牛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猶如剁肉的案板”等細節的描寫,以極其荒誕的筆法碰觸著人們的生存狀態,尖銳地揭示出社會的不良風氣,以宿命輪回的意識探索苦難生命的沉重本質。在《故鄉》中,當魯迅再次回到魯鎮時映入眼簾的則是一片蕭條衰敗之境,往日的美好蕩然無存,這一細節設置為全文鋪墊了一個蕭瑟悲傷的基調,而童年伙伴閏土的一聲“老爺”,更是讓魯迅感到萬般沉重,這個苦難的農村沒有改變,封建思想依舊在奴役著人們,辛亥革命的不徹底使生活在災難深重之中的農民依舊愚昧麻木地過著苦難生活,作者正是在這種深沉的苦難中尋求解放的道路,探究改變農民生命的悲苦路途。
第二,敘事性文本運用抗爭性的細節描寫更能謳歌生命意識。“當生生死死以生命的原色從莫言的小說中凸現出來的時候,你也許會從中領悟到某種比生與死本身更堅實的生命存在。”{16}莫言小說《紅高粱》的結尾,“夕陽西下,汽車燒畢,只剩下幾具烏黑的框架,膠皮轱轆燒出的臭氣令人窒息。那兩輛未著火的汽車一前一后封鎖著大橋。滿河血一樣的黑水,遍野血一樣的紅高粱”{17},通過這種抗爭性的場面描寫,以具體可感的事物象征某種生命的淡淡隱憂與人生深沉的生命體驗,彰顯出濃濃的生命情懷,深化了文本的人性內涵。蘇青小說《結婚十年》,也是以濃濃的自序色彩向讀者展現她的情感世界,表達女性在極度壓抑與痛苦的狀態下對社會的控訴,小說女主人公非常動情地感嘆:“十年的光陰!就是最美麗的花朵也會褪掉顏色,一層層揚上人生的塵埃,灰黯了,陳舊了,漸漸失去以前的鮮明與活力。”{18}這一飽含愁苦的細節描述,反映出在男權社會的壓制下,女性的吶喊與抗爭,她們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去詮釋生命的理想。巴金《家》中的覺慧喜愛閱讀《新青年》,熱衷于交往新朋友,討論新問題,創辦進步刊物,批駁不讓女子剪頭發的言論,而且主動向鳴鳳表達愛情等等,這些細節描寫都很好地展現了覺慧對舊的封建體制的厭惡,以及對未來美好的新生活的追求與探索。
第三,敘事性文本運用表現“漂泊”與“死亡”的細節描寫更能襯托生命意識。在古今文學史中有很多著名作家都是以“漂泊”與“死亡”的細節描寫襯托生命意識。老舍在《月牙兒》中,以獨特的第一人稱為視角,向廣大讀者展現了一個吞人的黑暗涼薄的社會與命運的暗暗隱痛。通過“我”和媽媽因為沒有“家”,一生都在“漂泊”中度過的多次搬家的細節描寫,彰顯了人生不畏艱辛的生命追求。沒有家的母女無疑是漂泊者,作者用及其深重的筆調為讀者揭示漂泊者的靈魂,她們的個體感情無處皈依,個體生命力不斷枯萎,生命價值一直無法體現,只能陷入無法自拔的生命輪回中。王安憶《長恨歌》中的王琦瑤挺著日益變大的肚子,明明知道自己深愛著康明遜,但是封建傳統的等級觀念及世俗的眼光注定這個未婚媽媽是被社會所不容的,這就決定王琦瑤的一生必然是孤苦、漂泊的一生。這種生命體的漂泊以致最后的死亡,傳達著凄婉的悲劇意識以及對生命價值苦苦追問的惆悵,凸顯了作者對生命意識的深刻感嘆與領悟。
總之,細節描寫不僅能使敘事性文學文本的情節發展有張有弛,扣人心弦,而且也能使敘事性文學文本內容充實,有血有肉,更好地激發讀者領悟文本的豐富意蘊。敘事性文學文本人物刻畫的細節描寫,能充分透視人物內在的隱秘世界,既能帶給讀者直觀的視覺之美,也能引領讀者的審美思考與審美追求。細節描寫還能使敘事性文學文本鮮活靈動,更好地彰顯生命意識,引領讀者透過生命表象,去追尋生命本質的真實。
① 莫言:《捍衛長篇細說的尊嚴》,《當代作家評論》2006年第1期。
② [英]E·M·福斯特:《小說面面觀》,《小說美學經典三種》,上海譯文出版社1990年版,第221頁。
③ [法]羅布-格里耶:《關于幾個過時概念》,《從現代主義到后現代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94—396頁。
④⑦ 朱立元:《接受美學導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79頁,第201頁。
⑤ 郭杰:《獨創性與超越性:莫言的啟示》,《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
⑥ [法]莫泊桑:《莫泊桑文集》,王志東譯,京華出版社2006年版,第51—52頁。
⑧ 魯迅:《父親的病》,《魯迅文集》(第三卷),吉林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1頁。
⑨ 葉圣陶:《倪煥之》,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81頁。
⑩ 朱光潛:《悲劇心理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233頁。
{11} 龍迪勇:《敘事作品中的空間書寫與人物塑造》,《江海學刊》2001年第1期。
{12} 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第四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63頁。
{13} 孫犁《耕堂讀書記:〈三國志·諸葛亮傳〉》,《孫犁文集》(第5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31頁。
{14} 朱光潛:《關于人性、人道主義、人情味和共同沒問題》,《文藝研究》1979年第3期。
{15} 謝有順:《小說是生命的學問》,《文壇縱橫》2012年第6期。
{16} 周海波、趙歌放:《死亡與莫言小說的生命意蘊》,《當代文壇》1988年第4期。
{17} 莫言:《紅高粱》,《莫言精選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年版,第52頁。
{18} 蘇青:《結婚十年論紅顏薄命》,《蘇青經典作品》,當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253頁。
作 者:于永順,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文學理論教學與研究;張 弛,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2012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文學理論研究。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