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坊間對于中國未能實現官員財產公開制度有種種傳說,一種說法就是,90%以上的官員不同意財產公開。顯然,官員財產公開制度遲遲不能落地,最大限度地惡化了官民關系,強化了有關民間“無官不貪”的推測。
其實,從本質上講,中國不能推行官員財產公開制度,首先的障礙不是技術,也不是官員的意愿,而是結構。中國的官員在體系內又被稱為干部,干部體制受著新舊兩種傳統的支配,就老傳統而言,官員是民之父母,官民之間,構成了一種變形的倫理關系。就新傳統而言,干部是民眾的領導人,民眾命運的支配者,也等于是父母,比父母還大。新舊傳統奇怪地扭結在一起,都體現在了現在的官員身上。雖然現在民眾已經在官員身上感受不到父母的感覺,但有事找政府的積習,依舊在某些民眾身上能找到。同時,官員也還在堂而皇之地為民眾的閱讀和欣賞操心,擔心他們遭受污染,明顯是在把民眾當自家的孩子來看。
在這樣一種結構中,要求官員財產公開,顯然是不合適的。反過來,在現代國家中,官員無非是政府的雇員,是納稅人通過政府雇的辦事人員。官員的性質,畢竟是花納稅人錢,為納稅人服務的雇員。由于這種雇員有支配公共權力的特性,有以權謀私的可能,所以,納稅人要求他們定期公開財產,無疑是天經地義的。現在中國民眾要求官員公開財產,其實是基于現代國家的規矩。但如果想要實現這個目標,我們在現實和心理上的官民結構,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整。
如果說,明確的貪腐算是黑色收入,合法收入就是白色收入。而在黑白之間,還存在著相當遼闊的灰色地帶。總會有些收入不黑不白,介于違法和合法之間。坦率地說,雖然不能說現在中國幾千萬的官員個個都貪污,但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有這種灰色收入。清朝雍正年間,皇帝要整頓吏治,前提是從錢糧征收附加的耗羨中,提取大筆的養廉銀,作為補貼發給官員,然后才能進行。這個耗羨其實原本就是官員的灰色收入。在提取養廉銀之后,剩下的耗羨歸公,就等于把灰色收入中的一部分合法化,洗白了,剩下的歸公,不能再動,動就成了黑色收入。
帝制時代的做法不足道,但經驗也可以吸取一點。現在,官員的白色收入很低,不比社會一般水平高多少。但幾乎每個官員,都有大量的灰色收入。如果現在實行官員財產公開,目標限定在白色領域,顯然是無法落實的。因為那樣的話,我們的大多數官員會很窮。
當然,提高官員的白色收入,前提是官員的數量要大大減少,減少到財政能支撐的程度。實現這個前提之后,就必須增加官員的白色收入部分,擠掉灰色區域,達成非黑即白的境界。這樣,財產的公開才能實現便于監督的目的。否則,即使強行實現了財產公開,由于政權的政務操作,畢竟是由官員來完成的,這種公開制度,必定會弄得天下大亂。
對于官員不肯實行財產公開制度,簡單的道德譴責固然解氣,但無濟于事。重要的是轉變觀念,改變結構,解決技術障礙,給官員遵從這個制度的余地和可能性。如果這一切都做到了,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官員們還不肯就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