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間

來到右軍故居，正值清明時節。沒有紛紛春雨，也無斷魂行人，有的只是正在翻修的馬路和趁清明假期踏青的擁擠游人。千年輪轉，世事變遷，洗硯池不再是當年右軍墨染的池塘，百米長的書法碑廊也是后人為了祭奠而建，而唯有“瑯琊書院”里筆墨留存，印章伏卷。方寸之間，似有萬語千言，洞穿世事，述說舊時光景無限。

最早的文化符號

談起中國的符號，你會想到什么，是綿延起伏的萬里長城，還是墨香濃郁的山水畫卷？是雍容華貴的北京故宮，還是舉國之粹京戲臉譜？是規模壯觀的秦兵馬俑，還是冠韻華夏的旗袍……想到什么都無妨，悠久的歷史文明積淀了濃郁的民族文化瑰寶，歷經千年，它們都是可以代表中華民族的符號。而作為國粹的印章，是中國最早的文化符號。

印章，是我國特有的歷史文化產物，它如一個萬花筒，折射了中國古代社會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各個方面。自古發展而來，其名稱也有很多：璽、寶、圖章、圖書、圖記、鈐記、鈐印、記、戳記等等。但是細究中國印章的起源時間，至今尚無確切定論，一般研究者認為大致在春秋戰國之交。

這種看法比較保守，從目前存世的大量戰國時期古印章來看，印章的制作、使用已經相當成熟。1998年安陽殷墟出土了一方饕餮紋銅璽，該銅璽為現今所能證實的經考古發掘的年代最為久遠的印章。如果以它來判斷印章的起源，那么，中國印章的歷史可以上溯到殷商時期。

中國印章文化源遠流長，它的起源，是由于社會生活的實際需要。起初它只是作為商業上交流貨物時的憑證，類似于現代人的身份證，是一種專屬權的象征，因而一般印不離身。只是不知道，古人印璽丟失該怎么辦，那時也沒有報紙廣播可以刊登播放丟失聲明，會不會被人挪用呢？

不過，古人生活就如同印章，嚴格謹守自己的行為方寸。依據當時的情形，這種想法應該是多余的吧。

一方中國印，從古刻到今

印章在其發展沿革中，名字幾經更變，但其作為信物的特性，古今基本未變，一直保持其特有的威嚴。

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制定了較為完善的官印制度，印章范圍延伸到證明當權者權益的法物，被當權者掌握。從此，印璽成了統治人民的工具。當時的印章一改戰國字體各自為政的紛繁復雜的狀況，以“摹印”篆統一，印章內容更加注重實用性，無論是印文、章法還是鈕式【1】，都呈現出一種質樸、自然的美。秦史短暫，雖因殘暴速亡，但秦印所取得的成就以及繼往開來的作用卻是十分顯著和重要的。

發展到兩漢時期，不僅繼承和完備了秦代所建立的官印制度，而且使印章的規格、印鈕的形制及印文的形態更趨統一，形成了漢印特有的博大精深、氣象萬千的藝術風貌，這種崇高的、近乎完美的藝術境界，成為后人仰望學習、鑒賞贊嘆的典范。漢代印章是我國篆刻藝術史上的高峰，達到印章發展史的第一個輝煌時期。三國兩晉南北朝的印章制作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一般的譜錄學家也把這段時期的印章納入漢印范疇。

唐代印章官璽傳世甚多，而私印較少，其中官印多鼻鈕。唐宋以后不斷出現閑章，這些印章有逐步向藝術欣賞轉化的趨勢。印章與書畫的聯姻則是因為宋徽宗、宋高宗等皇帝兼書畫家的提倡而興起的，此后，鑒藏印在文人士大夫中風靡一時，書畫款印也隨之迅速發展起來。元代以來，印章又由其單純的實用功能分化出篆刻藝術。發展到了明清時期，達到我國印章藝術的鼎盛時期，流派紛呈、名家輩出、風格各異。清代官印印文均有滿文對照，清代私印銅印少見，大多為石章。民國時期印章多為石章，繼承清代特點，除石外，還采用木、竹、玉、金、銅、鐵、有機玻璃、橡膠等材質，以西泠印社印章較為名貴。

時至今日，印章仍然活躍在我們的工作生活中。只是不再局限于手工雕刻，數字印章、激光印章紛紛登上時代舞臺，在方寸之間大展乾坤。

你的神韻，我的追尋

關于印章的最初記憶，停留在父親的一枚方正印上。那是一枚極其普通的木刻印章，鈕式為最常見的長方塊，底端刻有他的姓名。那時感興趣的絕非是那枚小小的印章，而是它的附屬物印泥——在節慶里總可以給我眉宇間點顆吉祥痣，那是兒時值得驕傲的裝飾。只是那時不懂，圓圓的朱砂與印章的方寸之間還蘊含著博大精深的哲理與才思。

“……方寸之間大乾坤，字字重千金，金聲玉振化風骨，白雪紅梅寫精神……”一曲《中國印》唱出了融實用性和藝術性為一體的藝術瑰寶“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印章的“方寸之間，氣象萬千”。

有人說，每一方印章的背后都有一個動機、一種理念，有一首詩，一幅畫，一首歌，甚至是一段有趣的故事。誠然，篆刻家尺水興波，游刃恢恢，在方寸之間，把儲蓄與鋒芒、挪讓與屈伸、剛與柔、拙與巧、直與曲、方與圓淋漓盡致的傾注印章之上，讓其得以在博大精深的中華藝苑里綿延不斷的散發出獨特的芬芳，吸引著人們進入這方寸世界。

前些年去曲阜游三孔，專門為父親帶回一款石雕刻印，不名貴，卻是一份心意。只是后來聽聞曲阜刻章騙人的信息，非常失望。印章原本就是一種憑信，卻在圣賢之地，拿著“憑信”行騙，著實傷了流傳千載的信譽。還好，而今這種現象早已被扼殺，恢復了方寸的清凈。

大僅方寸、手不盈握的印章，展現給我們的卻是一個內涵博大、琳瑯繽紛的大千世界，一條波光粼粼、峰回路轉的歷史長河。這正是我國古代璽印與篆刻的魅力所在，客觀存在磁石般地吸引著我們去追溯，去欣賞它綺麗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