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偉大的思想者因那些偉大的目標而存在。但歸根結底他們看上去仍與常人無異,當然,我們要把丹尼爾·丹內特排除在外,這個71歲的高個兒哲學家熊腰虎背,一臉白胡子,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熱情的水手,平時他溫文爾雅,但是見到他的人都相信面對一兩個前來挑釁的兇徒他能毫不費力地把他們都“打發”走。事實上他確實就是這樣一個角色,作為達爾文主義和無神論者的帶路人,對于反對者而言他是個討厭鬼,對于自己而言他是個真正的英雄。
丹內特用帶著濃濃馬薩諸塞口音的語調介紹他的最新一本書《思考的工具:直覺泵及其他》,這是一本著作精選集,收錄了丹內特目前已經出版了的概括他核心思想的一些作品,包括意識,進化,自由意志以及他自己常用的哲學分析工具等等。“研究了半個世紀了,關于這個‘生意’我大概還是有一些經驗之談可以分享的。”他說。

連他的批評者都不得不承認丹內特就算是騙子也是個極其聰明的騙子,一次一次的辯論所有人都發現丹內特的批評者們并沒能在獲得成功,這反倒讓丹內特變得更加令人信服。大多數反對意見都是“埋怨丹內特選擇了一個過于狹隘科學世界觀問題”的變種。已故的斯蒂芬·杰·古爾德就曾憤然的說諸如“超達爾文主義”或者“原教旨達爾文主義”等等令人震驚的術語表達他對丹內特學說的不滿。一直以來,丹內特一直反對將自然科學思維粗暴的延伸至它不屬于的地方。在這本書中他也曾描寫到,“當今我們面臨的哲學問題里,沒有哪一個比這個更重要也更難解決的了”,這種認識完全表現了丹內特哲學體系的自由意志核心。
“歷史告訴我們,自由意志是產生道德責任的前提條件,”他說,“我們的制度、體系靠法律和制度維持,靠懲罰,靠嘉獎或責備維持,靠做出承諾和實現承諾維持,靠合同法和刑法——所有的這些都取決于一個一個具有觀念和自由意志的人完成。然后我們有了神經科學家,有了物理學家,有了哲學家。這些人告訴你說‘科學告訴我們自由意志是幻覺’,照這么說我們現代的法律體系都是建立在一盤散沙之上的,他們竟然還沒有因此而害怕。”
丹內特反駁道:“從神經學家那兒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東西能夠質疑合同法和刑法的根本。”確實,我們的某一個選擇在某種程度上都是源于另一個我們沒法選擇的事實,比如我們的核心自我人格和自我價值,這些東西都是我們不斷從家庭和社會教育中不斷吸收的。在這些事情上我們確實無法對自己的選擇負最終責任。但是在一些事情上我們仍然擁有足夠自控能力,比如我們分得清楚精神病和殺人犯的區別,我們分得清楚在無意識狀態下殺人和冷血殺手的不同。
這種自由意志是不可或缺且值得我們為之朝思暮想的,丹內特擔心正是這種“自由意志是幻覺”的說法讓連科學家和物理學家自己都在擔憂的“責任感丟失”發生。而在批評者看來,丹內特為他所謂“責任感保持”和自我控制所堅持的這種自由意志歸根結底是完全不夠的。
人們原本覺得自由意志,個體個性和理性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等到丹內特說“自由意志并不是沒話找話說生造的詞”時他們又覺得沮喪。“在我看來,不管是自由意志還是意識在大眾甚至哲學家的幻想之中都已經被過度放大了”,所以“任何人只要發表的理論包含了被還原的自由意志或意識時”他的解釋就會被認為是康德口中描述的“托詞”。
這很難用冰冷的純理性的詞匯解釋。還有一個哲學家同樣擁有而且經常在論據中暴露的情感因素也是非常危險的。“我知道,其實是恐懼而非理性在驅使人們捍衛一個他們其實也不認同的觀點,但他們卻在合理的捍衛范圍之外還設置了一道防線,因為他們自己知道這道防線有多脆弱。”
公共知識分子有兩種角色可以選擇,一種是以澄清事實的方式幫助大眾,另外一種是站在最前沿挑戰權威,丹內特一直認為自己是前者,但是“回頭想想才發現人們竟然如此易被激怒”。關于這個他最好的解釋是,他所作的大部分事情是解答一些關于意識和個性的思想謎題。“我覺得大概和沒人希望魔術被揭秘一樣,他們也很討厭試圖揭示自由意志真相的人。”
“太無禮了!太市儈了!你怎么敢這么做!”
但是丹內特就是敢這么做,做了很少有擁有這樣智慧,洞察力和天賦的人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