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佛電

（一）

時鐘靜默地掃秒，空氣里漂浮著回憶的灰塵，無數灰塵在無限的空間里浮沉，好似我的生命之舟在時間的洪流上顛簸。

“啪——”

溫暖的燈光灑下，我緩緩抬起頭，看著房間明亮的燈光，心間突然充滿一種安定的力量。

慢慢地來到書柜前，我用被皺紋爬滿的手輕輕拉開抽屜，你就那樣安然躺在那里，像一個世紀老人，深沉而有故事的世紀老人。

老朋友，好久不見。

時光過得真快啊，它就像我這雙腳邁過的路，每一步都那么不起眼，渺小到我經常會在不經意間忽略它，然而卻在這不經意間，我們走過了將近70個春夏秋冬，將近70年霜寒酷暑。你不再像當年那樣，封面嶄新，棱角分明，光彩照人；我也不復當年的青春，歲月把我當成一塊油畫布，無情涂抹著皺紋。我們都老了，所以今天，我帶著我的孫子來看你，我想給他講一講我們的故事。

老朋友，我來了。

（二）

我翻開相冊的扉頁，映入眼簾的是些邊角鏤著精致花紋的黑白老照片，那泛黃的色彩里透著遙遠而神秘的氣息。

照片里，有三棟特別的廠房，廠房的左后方矗立著一座十幾米高的煙囪，廠房前，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扶著一個小男孩的肩膀，男人像那個年代的大多數讀書人一樣，戴著滑稽的圓框黑眼鏡，眼鏡下卻是一副剛毅如刀削般的臉頰，成熟博學，意氣風發；孩子臉上則是難以掩飾的興奮與靈動。照片上用鋼筆刻著“1930年于中山路”，字跡雋永。那個男人是我的爺爺，這個孩子是我父親，1930年，我父親應是7歲。

我的爺爺是跟著陳振南先生一起創建光華電力有限公司的第一批知識分子，這張照片照的是他們在中山路建立的第一座發電廠。雖然當時這座發電廠的發電量只有200kW，卻第一次用電力之光點亮了佛山人的黑夜。

奶奶說爺爺為佛山電力奠基付出頗多，大半輩子的時間都奉獻給電力事業，一生剛強而堅韌，她只見過爺爺落過兩次淚，第一次就是電廠通電的那個晚上，爺爺咧著嘴角對著電廠的燈光看了十幾秒，而后激動和感動的神情在他年輕的臉上交融，他緊緊擁抱戰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那份極度的喜悅最后變成哭聲，化為兩行清淚。

（三）

由于爺爺的影響，我的父親也愛上了電力行業，完成學業后便進入了光華。

1949年，那年我才兩歲，經過了多年戰亂，百姓們都憧憬著安定和平的生活。10月，國民黨潰逃廣州，撤退之前，他們制造了震驚中外的“海珠橋慘案”。震驚之余，佛山人決心堅守對市民生活至關重要的發電廠。當時，少至尚在中學的師生，老至我爺爺那輩年逾五旬的老人都加入了護廠行列。

看到這張照片了嗎？這是當時佛山市的火車站，這片燈火通明的景象就是電氣工人日夜趕工的杰作，不僅這里，中山路及附近的許多重要路段都被安裝上了路燈。父親常常懷念當時的情景：那時發電廠的供電可靠性和穩定性都還很低，為了能在解放軍進城前可靠安全保證供電，讓解放軍踏著光明安全進城，他們那些年輕人滿懷著對勝利的憧憬不知疲倦地奔波于城市的各個重要角落。每個人眼上都帶著濃重的黑眼圈，但是眼里卻閃爍著熠熠生輝的光芒；每個人身體都因不間斷的工作而感到疲勞，但身上的力量仿佛像是怎么用也用不完，不舍得離開施工現場，那種青春才是真正綻放的青春啊！

解放軍進城的那個凌晨，母親抱著我擠在擁擠的人群里守候在火車站，看著載著解放軍的火車向著這片光明行駛徐徐進站，站臺上一片歡騰。這片光明不僅來自我們電力工人，也來自他們；這片光明不僅照亮他們來時的路，也同樣照進了我們的心里。

（四）

我見證了爺爺的第二次落淚，在6年后，1955年。

這份報紙的剪報就是爺爺落淚的原因。這篇報道說，光華電氣宣布結束營業，佛山市區內的供電業務由佛山電力營業所接管負責，至此掀開佛山電力的新篇章。已經退休了的70多歲的爺爺是含著淚將這篇報道剪下放入相冊的，和奶奶描述的第一次不一樣，我清楚看到爺爺眼中赫然是滿滿的濁淚。

（五）

孩子，別翻得那么快，你錯過了好東西，你看這張，這張照片是南海變電站建成投產時拍攝的，別小看它，在1987年的中國，這可是廣東省第一座220kV的氣體絕緣變電站，你爺爺我可是這座變電站投建的核心攻關者。

在動蕩的文革時代，我的父親也離開了他的工作崗位，我小的時候咱們家里一貧如洗，父親常常說我從小就長得枯瘦干黃，不愛吱聲，也不搭理人，沒想到后來竟也爭氣得成為了佛電的技術骨干，這也算他平時之藉了。

改革開放的步伐太快了，供電需求不能滿足國計民生，南海變電站的投建勢在必行。然而當時國內非常缺乏220kV氣體絕緣變電站的投建經驗，為了盡快完成技術攻關，我們技術攻關組經常幾天不回家，連夢囈也都是在和同事商討技術問題，廢寢忘食的工作讓我不到40歲額角就生出了白發。可是當南海變電站真的落成，我將這張照片送給父親時，他說，照片里我矮小瘦削的身影仿佛在某刻奇跡般與他的父親高大偉岸的身軀交錯，變得偉大。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滿了自豪。

（六）

其實，我也只是眾多佛電人中最普通的一個，像我堅毅睿智的爺爺、激情昂揚的父親甚至我任勞任怨的兒子一樣。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們佛電獲得了很多殊榮，如“全國五一勞動先進單位”“全國供電可靠性金牌A級供電企業”“全國供電可靠性監督管理先進單位”，其實，這些榮譽獎牌上每一寸的閃耀都是上千佛電人燃燒生命之熱匯聚的。

你現在看的這些照片都是2008年南方冰災時你父親去貴州支援時記錄下的。你看，樹枝上結的冰凌足有十幾厘米粗，你的父親說，放眼望去，所有的線路和桿塔都結了冰，連災區的路面和植被上都結滿了冰。上山的路太滑了，可他們有沒有足夠的防滑鞋，就在鞋子外面綁了幾圈麻繩防滑便手拉著手互相扶持著上山搶修，更艱難的地方就撿些被冰霜壓斷的較粗的樹枝支撐。機器無法上山，幾噸重的電線他們肩扛手拉著也要運輸上去。線路上的冰霜，很多要他們爬到線上用鐵錘才能敲掉，冰霜飛濺，打在他們凍得通紅的臉頰上，融在他們生了凍瘡的手背上，飛進他們結了霜花的衣領里。天依然陰沉著，他們還必須時刻準備著迎接下一場風雪的到來，正是他們這種犧牲小我、實現大我、舍己為人的精神，支撐著他們圓滿完成了抗冰救災的艱巨任務，為廣闊的南方五省重新燃上萬家燈火的希望。

（七）

我們的故事該告一段落了，老朋友，我知道這短短的故事并不能盡數記錄佛電這一路走來的歷程與輝煌，但這是一個五代佛電世家切身感受的佛電，一個有溫度、有情懷的佛電。

抱你入懷，走到窗前，我用我爬滿皺紋的手輕輕摩挲著你，你又恢復了世紀老人的模樣，安詳、深邃、有故事的世紀老人。看著窗外璀璨的萬家燈火，我想我懂你。你安詳，源于這片燈火寧靜的釋放，你深邃，是因為你對這片燈火的愛熱烈而深沉。你不僅用這些照片印下佛電的故事與足跡，也將佛電的情懷印在我們每個佛電人身上，更將佛電萬家燈火的深情印在佛山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我把你放回，輕輕合上抽屜，關上燈，我走了，留你在這里，等待新的故事。

老朋友，晚安！（作者供職于廣東佛山南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