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存在主義美學的理論為背景與依據,論述蕭紅悲劇小說在境遇、悲劇意識、荒誕感、自我選擇、死亡主題等方面與存在主義的關系,進而分析蕭紅悲劇小說之中的魅力。
【關鍵詞】存在主義美學;悲劇;蕭紅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蕭紅是一名耀眼的女作家。她一生十分短暫,創作生涯不足十年,卻奉獻給世人近百萬字的文學作品。魯迅稱蕭紅為“中國最有前途的女作家之一”。
蕭紅對于男權社會文化氛圍中女性的不幸,有著十分深刻的體會,為此她在生命的最后日子感慨說:“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因此,從蕭紅作品對個體生命存在意義和價值的探詢,和蘊藏著的對于人類生存處境的根本性思考中,體現出了一種更為豐厚的文學境界。
一、小說人物地獄般的悲劇境遇
“他人就是地獄”是薩特通過他的戲劇作品《禁閉》表達的一個存在主義哲學的重要命題,它一針見血地揭示了在現代社會中某種情況下人與人從本體上無法溝通與理解的社會現狀。薩特認為,存在與他人之間是交互主體性關系,他認為,人類文明的進步,給每一個文明人戴上了由文明所締造的假面具,遮蔽著人們的本來面目。
海德格爾說:“向死而生”,講先行到死亡之中,而后才能使我們看到自身存在的客觀整體性,突出生存所應該具有的全部意義。但蕭紅筆下的人物生命與環境直接化為一體,“糊糊涂涂地生殖,亂七八糟地死亡”,成為從出生便走向死亡的無意識生命,與動物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
蕭紅在作品中,最著重表現的是兒童和婦女的悲劇,她在作品中描述她們凄慘的死亡。從這些弱者的悲劇中,蕭紅看到了生命的渺小與脆弱。
在蕭紅的世界里,很多兒童在他們還未懂得生活,更不知道死亡這回事時,生命便已遭到毀滅。王婆的女兒僅僅三歲,卻因為得不到大人的照看而在鐵犁上摔死,呼蘭城造紙房里一個私生子被生生餓死。尤其是在《橋》中,小良子看著母親喂養的小少爺吃著流著油的肉包子,而自己的肚子卻空空如也,于是他懷著一顆能夠填飽肚子的心靠向母親,向橋頭奔去,誰知卻掉下河中淹死了。一個懵懂的小孩就這樣被剝奪了活在人間的權利!
通過寫普通人生命欲望與其生存環境之間的矛盾,蕭紅以極大的同情與關懷揭示他們的生存困境,表現小人物對環境的無奈。她以冷靜的逼視和對人生獨到的理解寫出了人與人之間的的人性搏斗和慘烈驚心的人性戰爭,以及物質貧困與精神貧乏交織的人生世相,這比直接進行說教和譴責更具有認識價值和深度。
薩特認為,人的主體性和人際關系的交互性是一對矛盾。對交互主體性的探討越是深入,人們越是陷入困境,越是感到受壓抑的痛苦。反觀蕭紅悲劇小說中人物的種種悲慘命運,在人世浪潮中遭遇到的種種不由自主的、“宿命”般的磨難,的確表現出了存在主義美學中有關表現人性的邪惡與丑陋、人生的荒謬與可悲的主題。
二、小說情節的荒誕與抗爭
人面對世界產生了悲觀絕望的感覺,對于前途也只能充滿荒誕的感覺。薩特說,荒誕就在于偶然性。人們希望人生有意義、有價值,希望世界合乎理性,但在實際中人生卻是無意義、不合理的。
在蕭紅較為成熟的小說中,已經可以看出這種荒誕與抗爭之間的張力。如《呼蘭河傳》中的小團圓媳婦,剛開始送到老胡家時,“臉長得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兩個眼睛骨碌骨碌的轉”,但沒過多久,小團圓媳婦就因為她的純真,遭到燒紅的烙鐵烙腳心,用鎖鏈子鎖起來等各種殘忍的“教育手段”。由于小團圓媳婦年紀小,沒有被封建倫理荼毒,敢于用她微弱的力量去反抗。當婆婆擰她大腿的時候,她就咬她,還一直嚷著要回家。可惜,小團圓媳婦雖然用她微弱的力量反抗著,但終究無法在強大的家庭和社會中找到希望,“還沒有到二月,那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小團圓媳婦就死了。”死亡終結了她的苦難,但沒有完成她要回家的愿望,所以在死后,小團圓媳婦的靈魂來到龍王廟橋下,希望完成她的心愿——回家。
婆婆親手斷送了這樣富有生機的年輕生命,左右鄰里卻紛紛表示道:這是為她好!她們還以同樣幸災樂禍而又淡漠的心態談論王大姑娘的死。死亡,本來是人人都懼怕的話題,在這里卻變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死亡的恐懼雖然被淡化,但卻因他們的冷漠卻更加讓人感到悲哀。
正如前面所說,人面對世界產生了悲觀絕望的感覺,對于前途也只能充滿荒誕的感覺。在《呼蘭河傳》中,不管是小團圓所遭受的虐待,還是后來的“回家”心愿,都不是事情發展的邏輯結局,也不是人物性格演變的趨向所致,而是偶然性與神秘性從中作祟。這就是一種荒誕——“不合道理和常規,不調和的,不可理喻的,不合邏輯的”。人物的命運,即便有抗爭和不屈,卻終歸向荒誕,連最簡單的“回家”也無法完成,只能在龍王廟橋下一聲聲呼喚。荒誕不僅指一個事件的狀態,還指人對荒誕的意識和感受。蕭紅對此情節的構建無非是想強化這種感受,即便抗爭,也終歸無形。蕭紅的悲劇小說之美,就產生于其間的豐厚意蘊與無盡想象空間。
三、存在主義美學的呼喚
蕭紅小說中雖表現出濃郁的死亡意識,但同樣,她也對人的生存價值發出了追問與思考。蕭紅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從個體悲劇入手,在人類的層面展開對生命過程的敘寫,在個體悲劇中超越了階級性和社會性,具有更寬廣的包容性和涵蓋性。她筆下的死亡形態看似不痛苦、悲傷、也不恐怖、丑惡,但輕松淡漠的背后,卻是對生命悲劇散發出的無聲無息、欲哭無淚的沉重與悲涼。
蕭紅作品中的人完全不懂得人活著就應追求生命的價值與尊嚴,從來沒有作為人的主動性和積極性。而生命卻是人世間最珍貴的東西,無論肉體或者心靈。這種強烈地忽視、偏執的摧殘,很容易讓人從反面更深層次的回想人的生存與這世界的關系,反思存在的價值,認識到社會生活對存在著的“人”的影響。從而提出了一種呼吁,呼吁人們避開蕭紅小說中的“火坑”,像存在主義美學說的那樣強調“存在先于本質”,人可以通過自由選擇來決定自己的存在方式,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使個體的苦悶消解在對自我生命意義的創造中。
結 語
蕭紅用一顆飽經風霜的心靈去感觸生命的脆弱、世事的無常、人生的艱辛。她對普羅大眾愚昧無知的生命與死亡的悲涼描寫,叩問著生命的存在和價值。蕭紅讓作品中的人物幾乎毫無感情地一個接一個的死去,通過這些人物生命的消亡,給讀者留下的是以死觀生的感悟,讓讀者去思考生命存在的意義,重建積極的生命觀。這樣的主題,已遠超出了反抗階級壓迫、封建禮教等階級上的問題,而是生命作為存在本體的悲劇,表現了那些自生存困境中產生、貫穿每個人一生的苦難命題。相對于階級壓迫、民族抗爭的主題,這樣的反面教材更便于揭示生活的真相和人生的本質,因而蘊含更廣的現實意義。
蕭紅小說中的存在主義美學主題的樹立使她的作品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其產生的閱讀感悟如同楊義所言:“她胸無城府,使你樂于與她將心換心,實際上她卻讓你在超越審美心理的障礙和隔膜之中,體驗到社會的悲劇、生命的哲理和詩人的靈性。她由此征服讀者,卻令你感到被征服的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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